不成長就死亡 最大風險是不投資

摩根士丹利傳奇執行長麥晉桁回憶錄(天下文化出版)

「約翰,傑克打電話來。」克莉絲蒂從廚房喊。

每個星期天晚上七點,電話都會響起。這通電話來自世界的另一端,傑克·瓦茲沃斯(Jack Wadsworth)從香港辦公室打電話來,當地時間是星期一早上七點。

傑克負責摩根士丹利的亞洲營運。他是個有遠見的銀行家,在東方近十年,先前在東京,現在則在香港。在我官位節節高升之際,傑克不斷告訴我:「約翰,我們應該進入中國大陸。中國會成爲世界強國,一旦改革成爲主流,會有巨大商機等着我們,我們一定要進軍中國。」傑克在一九九○年爲摩根士丹利亞洲所做的業務計劃中重申了這一點:「我們能正確理解亞洲其他每個國家,但如果我們理解錯了中國,我們將會失敗。」

長期以來,摩根士丹利都以進入中國爲目標。法蘭克·佩提託在一九七六年曾經和東京辦公室的大衛·菲力普斯一起去過,距離尼克森訪問中國才四年。尼克森與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毛澤東的歷史性會面,反轉了地緣政治的版圖。但一直要到一九七八年,毛澤東的接班人鄧小平才推出經濟改革。他一面維持共產黨的嚴格控制,一面讓中國對全世界及資本主義開放。他大膽的市場導向改革,最終鼓勵了外國人前來投資,傑克希望摩根士丹利搶得頭香。

即使受到了熱烈歡迎,當傑克·瓦茲沃斯和傑夫·薩爾茲曼在一九八○年代末開始將業務從東京拓展到中國時,還是相當震驚。他們降落的機場只有一條破爛的跑道,燈泡赤裸裸地接在電線上。進入北京的道路只是以一片片水泥板串接而成,雜草從水泥板的縫隙間竄出來。水泥板的接合處讓輪胎顛簸,汽車只能以時速十五英里前進。他們在北京的住處也同樣簡陋。外國人被限制只能入住某一家酒店。雖然這棟建築物有七層樓高,傑克和傑夫堅持住在一樓的房間。他們深怕萬一發生火警會被卡在電梯裡,因爲每隔幾小時就會斷電。

固定收益端的傑夫,開啓了最初在中國的外匯交易。投資銀行端的傑克,則是前往上海和北京。中國正試圖將國企私有化,但在那段時期,我們並不清楚該和誰談生意。摩根士丹利在華爾街做了一些拓展外交的舉動,教導中國銀行紐約分行的二十五名中國員工瞭解什麼是固定收益,以及紐約證券交易的運作方式。

一九九○年代,中國經濟正在起飛,年成長率都是兩位數。爲了打造電話系統、高速公路、供電網絡等基礎建設,中國需要資本。但是在金融服務方面,與西方世界還相差甚遠。摩根士丹利決心成爲中國人的首選投資銀行,把中國和西方的差距填補起來。彭博(Bloomberg)刊登了一篇標題爲「摩根士丹利的全球賭局」的文章,迪克·費雪在裡頭簡單道破了推動我們的力量:「高成長率創造財富,財富爲我們帶來商機。」

中國只是我們的目標之一,我們也想涉足其他前景看好的新興市場。一九九○年代結束時,摩根士丹利已經成爲印度最大的美國投資銀行。我們的辦公室遍佈新加坡、南韓和臺灣,並在泰國、印尼、馬來西亞、越南和菲律賓等國家探查商機。

但是,當我們走遍全球,中國以其急速成長的經濟和超過十億的人口,依然代表了最大的可能性。一九九二年,我當上營運委員會主席,傑克帶了一份改變遊戲規則的提案來找我和迪克:摩根士丹利應該和中國成立一個合資事業,亦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家投資銀行。

合資事業這個點子出自傑克和艾德溫·林(Edwin Lim),艾德溫是個經濟學家,在來到摩根士丹利工作前,曾經開設世界銀行中國辦公室,他向我們解釋爲何中國的領導階層可能會同意。「如果中國想要成長,」他說,「他們必須要有自己的投資銀行業務和文化。他們不會仰賴外人介入,來提供專案的資助。」

我知道傑克和艾德溫是對的,我們得努力爭取。我們賭下摩根士丹利的信譽,投身在我們幾乎一無所知的人和國家,而且二十年前美國還將這個國家視爲存在威脅。

總之,我向彭博表示:「不成長,就死亡。最大的風險是不投資。」

我們的全球攻勢,使我必須頻繁出國洽公。我幾乎每隔一個月就會去中國,我也經常去拉丁美洲、歐洲、非洲和其他亞洲國家。我唯一沒去過的大陸只有南極。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多采多姿,但相信我,並非如此。我花了很多時間被困在外國機場,因惡劣的天候而哪裡都去不了,或者因機械延誤而倉促改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個好的旅人,我只是做我該做的。這是獲得新業務的代價,而那種興奮感是我前進的動力。

你可以請專家提供摘要或者讀十幾本書,來深度瞭解某個地方,但我從長久以來的經驗得知,唯有身歷其境,才能真正懂得一個國家。我需要親自見到本人。無論在世界的哪裡,只要我出現在會議桌就代表公司的承諾。有時語言可能是障礙,但總是能建立起關係。我到過的每個地方,都能跟人們建立情誼。或許這會被證明是錯的,但將是很久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