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報導：從八孩鐵鍊女到唐山打人案，中國被害女性「全消失」

唐山打人事件（左）、徐州八孩鐵鏈女（中）及抖音網紅毆打案（右）。 圖／取自微博

「大事化小，小事化沒。一個民族的羞辱。」過去一年來，中國發生多起震驚社會的女性被害事件，包括徐州生下八名子女、被栓狗煉的「鐵鏈女」，在河北唐山被地方惡霸痛毆住院的「唐山打人案」，上海金科路女子當街被人割喉殺害...諸多事件接連引爆社羣憤怒，炸開的輿論壓力雖然讓中國官方不得不迅速處理、試圖緩和民意，但類似的事件仍在中國時有所聞，到下半年還有女性抖音網紅在公廁遇襲，被痛毆重傷險死的案件。而最讓人感到無力的是，整年下來的重大事件，最終被害女性「全消失」——不確定下落爲何、不確定健康狀況，或不曉得後續發展、或被迫與網路社羣隔絕無法發聲，民間與媒體無法追蹤之下，成爲被消失的一羣。

▌徐州八孩鐵鏈女

地點：中國徐州豐縣

事件：〈頭栓狗煉的女人：中國「徐州八孩案」的扭曲風暴〉

日期：2022年2月

在2022年農曆新年前夕，徐州「八孩母親」、「栓狗煉的女人」事件震驚中國社羣，農村婦人「小花梅」（楊慶俠）被丈夫董志民用狗煉栓在破屋內囚禁，前後還生養了8名子女，相關影片透過抖音、微博流傳後立刻引爆中國輿論的話題。事件最讓民衆憤怒的，是徐州官方在調查案情的過程中，前後四次公告的說法矛盾模糊、言詞反覆出入，對於當事人小花梅的真實身分、年齡和來歷通通交代不清，反倒是民衆的輿論壓力、新媒體的自行調查，才慢慢拼湊出來龍去脈。

全案擴大延燒後，最終小花梅的丈夫董志民，在同年2月22日以涉嫌虐待罪被逮捕，隨後由公安機關接手偵辦、調查董志民是否確實涉入收買被拐賣的婦女，但案情進度至今沒有更新。此外，豐縣的縣委書記婁海、縣長鄭春偉、宣傳部長蘇北三人，則因爲瞞報事件和「發佈不實資訊」，最終以免除黨政職務處分。

八孩母親「楊某俠」被關在主屋外的土房中，冬日裡衣着單薄，頭髮凌亂，脖子上還拴着鐵鏈。片中可見屋內陰暗狹小，僅有一張凌亂的土炕，上頭擺着冷掉的粥與饅頭。 圖／取自微博

「鐵鏈女」小花梅本人，在1月28日時已送進豐縣第二人民醫院精神科住院療養，到2月初豐縣官方還有公開身分比對；此外，署名馬薩、鐵木、TM的三名調查記者，於2月中時曾去到雲南福貢縣亞谷村，想從小花梅的故鄉尋找她的身分背景，之後寫成了一篇報導〈尋找小花梅〉，在2月12日刊登在微信公衆號後不久，隨即遭到刪除下架（目前還有其他海外網路的備份版本）。

小花梅本人的健康狀況和下落至今仍不明朗。和〈尋找小花梅〉相近的時間點，也有中國的網友前往豐縣第二人民醫院、想要探視小花梅，微博帳號名稱「我能抱起120斤」和「小夢姐姐小拳拳」兩名女性網友高調前去聲援、送花，但都在當地遭到攔阻與警告，2月11日時還被警方的「收留」——期間被強制斷絕與外界聯繫、還有遭到毆打的痕跡，雖然兩人最終被釋放，但皆未再針對事件公開發言。

直到2月23日的官方調查進度公開，同時《央視》等官媒也全都跟進製作「追蹤報導」，此後徐州鐵鏈女一案未再有更多實質上的新進度。小花梅的下落，一說在醫院由家人照顧中，也有一說已被帶離醫院，但都無法直接證實。彷彿事件就在官方的定調後就此結案，但小花梅的後續情況與安置問題、牽扯的婦女拐賣疑雲、丈夫董志民的偵查與判決——沒有任何進展與公開資訊。

事件曝光後，董志民不僅沒有低調收斂，反而還成爲「流量紅人」。不僅老家成爲網紅打卡熱點，入村遊客車輛一度多到必須管制出入，董志民本人更接起廣告，包括直播帶貨、幫忙代言婚宴主持人的介紹等等。 圖／取自微博

▌唐山打人案

地點：中國河北唐山

事件：〈唐山打人事件：中國女性的「受害者有罪論」〉

日期：2022年6月

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發生於2022年6月10日凌晨，在唐山市路北區一間「老漢城燒烤店」中，用餐男性陳繼志搭訕騷擾店中的女顧客不成，竟變成夥同其他友人當場圍毆，4名在場女性被暴打，其中一名白衣女子還被多人扯着頭髮拖行到店外繼續痛毆，過程長達3分鐘之久。唐山打人案成爲在徐州鐵鏈女之後，又一起引爆中國集體憤怒的社會案件。

施暴的主嫌陳繼志及其涉案友人（共7男2女）在6月11日、12日接連被逮捕，也因此牽扯出陳繼志等人過去就有傷害罪、非法拘禁和尋釁滋事等前科劣跡，全案背後是唐山在地多年困擾的「惡黑勢力」問題，在輿論和新聞報導的壓力下，警方將辦案焦點也轉向了對唐山鏟黑除惡的打擊行動。

時至8月11日，河北省公安局宣告全案偵查終結，包括涉案的陳繼志等案發現場9人在內，總共有28人被提起公訴；9月23日法院判決，陳繼志以聚衆鬥毆罪、尋釁滋事罪、故意傷害罪等罪，另外也包括其他的搶劫、開設賭場、非法拘禁、隱瞞犯罪所得...等多個罪名並罰，判處有期徒刑24年，罰金32萬人民幣。

被害的4名女性，兩人在醫院治療後離去、另外傷勢較重的兩人住院治療。期間所有被害人都沒有對外透露意見，因爲不清楚實際傷勢和案發後的治療狀況，讓中國網路社羣上謠言不斷，屢傳女子已死亡等未經證實的說法。到8月29日，河北省官方纔通報表示，住院的兩名女子已於7月1日出院——但究竟當事人的說法爲何，是否有不能言說的壓力？在官方限制採訪與言論管控之下，外界並不得而知。因此直到12月年末，微博上還是可以零星見到網友的疑惑：

中國河北省發生的「唐山打人事件」引爆輿論沸騰，儘管圍毆女子的9名嫌犯都已經被拘捕，但事發至今民怨和後續效應仍未平息。 圖／中新社

唐山打人事件後，警方逮捕了涉案的9名同夥，後續警方的調查中，也證實了施暴的陳繼志等人有前科劣跡。 圖／取自微博

▌網紅仙氣樂蘊被毆案

地點：中國浙江永康

事件：抖音網紅仙氣樂蘊，在公廁遇襲被痛毆重傷

日期：2022年10月

中國浙江的抖音網紅「仙氣樂蘊」（媒體採訪時化名李雨），家中在永康珠象鎮的村莊中開食品店，在10月30日下午4點左右，李雨本來在幫家裡顧店，外出到200公尺外的公廁，但上廁所到一半時突然遭到一名男子拿磚塊痛毆，根據李雨的事後回憶，男子像發瘋一樣撕咬李雨的臉和鼻子，直接拔李雨舌頭、手挖眼珠，李雨本想用裝死躲過襲擊，但男子反而企圖性侵，撕扯李雨的衣物不成，隔着外衣猥褻得逞。

見裝死不管用後，我只好和他繼續對抗，我爬出去，他就把我拖回來繼續打，從公廁裡面一直打到公廁外面。

我掙扎了差不多有20多分鐘。後面有一對夫妻從公廁路過時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呼救聲，幫忙報了警。他使勁用磚砸了我幾下後就跑了。我覺得再晚一分鐘，可能我就死在那了。」

李雨被打到重傷、幾乎面目全非，右眼幾近失明，還有被打落的牙齒掉進肺裡。住院治療過程中，施暴者的父親不情願地給了1萬人民幣醫藥費，還對被害女方聲稱「要麼被他兒子強姦，要麼被他兒子打死才肯道歉賠錢」。

11月中李雨在微博上發文揭露事件，沒想到卻是引來網路的惡言霸凌，批評李雨「私生活不檢點，穿着暴露去勾引男的」，各種針對李雨和施暴者關係的造謠、檢討受害者的惡意留言，讓李雨蒙受二次傷害。

直到12月22日，李雨終於出院，隔日浙江《瀟湘晨報》刊出李雨的專訪，

我現在的樣子和我以前完全不一樣。直到現在我都無法正視目前的樣子。雖然不漂亮，但我夢想是當一名演員，哪怕失敗了我也認。但是現在我連試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怎麼不算毀掉我的人生呢？」

中國浙江的抖音網紅「仙氣樂蘊」與公廁遭男子拿磚痛毆、施暴、隔着外衣猥褻得逞。 圖／取自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