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陌生人

（圖／本報系資料照）

網路上、三不五時會出現國際觀光客驚喜留言，列舉在臺灣遇到種種不可思議的貼心行爲，盛讚「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但只要牽涉到外勞移工，立刻換標準。許多臺灣人家裡合法或非法聘請名爲阿蒂、阿雅的幫傭，日夜照護着親人，一家老小仰賴他們張羅吃喝拉撒睡，可是這些身影從來不被當成家人，更不會出現在我們的全家福合照裡。電影《查無此心》，恰恰映照了這塊空缺。

劇情描述女警一姐（張鈞寧飾）因爲遭受人生重大打擊，憂鬱到幾乎要自殺的當下，意外發現水流屍，死者是位有泰文紋身的女性，案情至此斷線。辦案過程中，她帶着菜鳥警察菜尾（項婕如飾）追蹤可疑的外勞仲介阿生（阮經天飾），驚覺原來死者不只一人……

這部電影聚焦在我們視而不見的外籍勞工世界，從東南亞商店、小吃街，到外勞逃逸後的「一條龍服務」，接送、找房、造假證件全包，原來全臺8萬名逃逸外勞，早形成另種牢固的地下經濟。

觀衆當然會好奇他們爲什麼要逃？套句阮經天的臺詞「對逃跑的人來說，事情永遠不簡單」，抽絲剝繭才發現原來兇手不是最可怕的，對逃逸外勞來說，再也不能回家纔是真正的恐懼。

電影的鏡頭語言理性冷冽，孤獨的女主角困在車上，車頂破洞滴落的雨水象徵即將流逝的生命；菜鳥同事二話不說拿起咖啡杯接住這滴落的悲傷，詩意的傳遞關心不多費一句話，臺詞精練。劇情推進節奏明快，東南亞小店陳舊中帶着色彩繽紛細節，對照謀殺者的冷血病態，與警察日常的單調，是三個世界，可看出金鐘最佳導演曾英庭掌控全場的功力。

這部片的演員個個搶眼，張鈞寧與阮經天頹廢到新高度，陳爲民戲份雖少存在感十足，項婕如靠着天然呆沖淡了其他角色的悲情。本來我以爲恐怖片加入喜劇是一種好入口的配方，《查無此心》讓恐怖搭配悲傷，也舒緩倒抽一口的驚恐。

歸根究柢，是臺灣外勞處境催生出這部作品。劇中照相館老闆專門幫外勞製造假證件，拍照時他說：「雖然是拍假照，但至少笑容可以是真的！」讓我想起在朋友家中看到的外勞，無論他們叫阿雅還是阿蒂，都面無表情，只有下樓倒垃圾跟同鄉聊兩句，才能捕捉到眉飛色舞的歡樂。

長照、少子化日趨嚴重，臺灣進入超高齡社會，很多家庭都靠着移工維持正常運作，也許透過這部作品，可以讓更多觀衆仔細看看這羣最重要的陌生人。（作者爲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