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部原部長趙晉平：RCEP政策紅利持續釋放，海南橫琴可“先行先試”跨境數據流動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彭敏靜、樑施婷 海口報道

5月19日，“共享紅利 共促發展”——2024 RCEP區域發展媒體智庫論壇舉行。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專訪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部原部長趙晉平。

作爲全球市場規模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在實施過程中有哪些機遇與挑戰？趙晉平表示，RCEP本身具備全面、現代、高質量和互惠的四大特點，促進成員國充分利用貿易關係，爲各國企業提供巨大商機。兩年來，成員國間的貿易增長迅速，區域內貿易保障進一步提升，凸顯了該制度性安排加強成員國之間緊密聯繫。

“RCEP現有15個成員國在全球GDP中佔比超過30%，在貿易和投資方面比重也較高。儘管全球經濟正在復甦，但由於地緣政治衝突和貿易保護主義擡頭等因素，全球經濟本身還存在着很大的不確定性，對全球化進程產生較大負面影響。”在趙晉平看來，RCEP適應了新型全球化的發展需求，是對貿易保護主義的一個強有力反擊，促進開放型世界經濟的發展。

用好原產地累積規則釋放RCEP紅利

南方財經：RCEP實現了哪些重要突破？接下來如何用好原產地規則進一步釋放RCEP紅利？

趙晉平：在RCEP的制度性安排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促進貨物貿易的自由化便利化，而最關鍵的因素就是原產地規則，這直接決定了企業在利用RCEP制度安排的時候是不是非常的便利、低成本。如果企業申請原產地規證明書的過程中是一個複雜的過程，使用起來比較困難，企業更可能通過快速進出口的方式，反而更容易降低成本，所以原產地規則的實施是非常重要的。

實際上，RCEP的原產地規則實現了新的突破，與高標準的CPTPP有相近之處，也就是用累積計算的方式來計算原產地，只要在RCEP的15個成員國之間通過累積的計算，達到40%的增值標準，就可以享受RCEP成員國相互減免關稅的待遇。累積計算的方式非常有助於企業的產業鏈供應鏈在RCEP成員國內進行跨國佈局，以充分利用各自的優勢整合產業鏈供應鏈。

第二個突破在於申請原產地規則證書需要什麼樣的手續，需要什麼樣的程序，對原產地規則的利用率也是至關重要。

根據過去自貿協定的一些經驗，原產地規則的利用率並不是非常高，原因在於企業需要專門去跟機構和部門申領原產地證書，儘管這些部門的工作效率也在顯著提升，也通過數字化電子化的方式大大地節約了時間，方便了企業，但終究是有一定的成本。

所以在RCEP原產地規則中，一個重要的突破在於，在10年過渡期內，允許企業使用通過向機構申請原產地證書和核定企業自主聲明並行的制度安排。也就是說，一些企業經過覈定後認爲具備了相應的信譽和確保企業信息披露的基礎上，可以允許企業自主聲明，不需要通過向固定機構去申領的方式確認企業的產品是屬於原產地的，在一定意義上提升原產地證書申請的便利性。

過渡期結束後，原產地證書的申請將完全實行由企業自主聲明，對於企業來說是非常便利，但是一定是建立在企業誠信的基礎上，企業要有足夠的數據支撐，有會計制度的支撐證明企業產品是在原產地的情況下生產出來的。

這需要提高企業的誠信程度，另一方面對政府的監管方式也是一個挑戰。這些要求，我覺得反而是有利於促進海南自貿港本身市場經濟體系的建設更加完善，企業要更加的誠信，政府要通過事中事後監管的方式來加強必要的監管，進一步提高RCEP成員國之間通關的便利性。

從這個角度來講，RCEP的規則實際上有了很大的突破。當然我們現在對於原產地規則的利用率還不是很高，所以下一步如何使它能夠更加便利，特別是過渡期結束以後，完全轉爲由企業自主聲明的方式，將會大大的提升RCEP原產地規則的利用效率。

南方財經：RCEP實施主要面臨哪些挑戰？如何應對這些挑戰？

趙晉平：目前RCEP面臨的挑戰可以從多個角度來看。首先，全球地緣政治格局的變化使得RCEP的實施成效有所減弱。面對RCEP成員彼此之間在建立更加緊密的經濟關係，一些國家試圖通過分化或脫鉤斷鏈策略來削弱區域合作的緊密性，對RCEP的區域一體化進程造成干擾。

此外，經濟問題的泛安全化和泛意識形態化等也對RCEP實施進程構成挑戰，特別是一些經濟體強調的脫鉤斷鏈，將意識形態和人權作爲建立供應鏈的新依據，在此背景下，可能對經濟聯繫帶來新的制約。比如，美國、日本和韓國等國家正在強調出口管制等政策，以防止高端技術流向中國和其他新興市場國家。

RCEP協定本身來之不易，作爲全球經濟增長的一個新中心，希望能夠促進地區和全球經濟的繁榮與穩定。但面對一些新的干擾因素，如何鞏固和提升區域一體化變得尤爲關鍵。同時，我們也應警惕一些成員國跟隨美國提出的出口管制等措施，與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的原則相悖。

爲了應對這些風險，我們要通過加強合作和政策協調來消除不利因素的影響，以消除不利因素的影響，防止泛安全化和泛意識形態化的趨勢。

開展跨境數據流動壓力測試

南方財經：RCEP實施對海南自貿港建設帶來了怎樣的機遇？

趙晉平：對於海南自貿港來說，RCEP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機會，爲海南自貿港的發展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廣闊平臺。RCEP高水平的制度性合作，使得海南自貿港和東盟之間建立和形成了緊密的經濟關係，增加了新的機遇。特別是在RCEP制度性合作的重要支撐下，海南和東盟之間在貿易、投資、人文交流等許多領域，都有了更加強有力的政策和制度保障。

海南自貿港建設已經進入了關鍵時期，2025年年底前將適時啓動封關運作，當前我們正在圍繞封關運作推進準備工作。在這種背景下，海南如何與RCEP成員國之間的智庫和媒體進行交流，特別是提升高水平開放方面，有許多值得海南學習和借鑑的寶貴經驗。另外一方面，這樣的平臺也是宣傳和介紹海南自貿港的寶貴機會，讓來自RCEP的成員以及其他國家的智庫和媒體朋友更多地瞭解海南自貿港，幫助我們建立更加廣泛的朋友圈，爲海南自貿港未來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

南方財經：你曾提出要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安全有效的數據跨境流動管理制度，你認爲海南、橫琴可以發揮怎樣的作用？

趙晉平：海南自貿港正在推進跨境數據安全有序流動的制度試點，雖然取得一定成效，但與預期目標有差距，需要加快進程。加快進程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搶佔數字經濟競爭的制高點，要在數字規則的制定方面，積極參與全球和對標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去推進數據跨境流動制度的建設，這項試點工作對於制度建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二是作爲先行先試，通過局部試點發現問題，及時制定風險防控方案，建立防控體系，提升跨境數據流動便利性。

從提升數據跨境流動的便利性和開展壓力測試這兩個方面來說，這項試點工作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們期待在海南自貿港，尤其是已經開展的數據有序安全跨境流動的試點，能夠儘快取得新的成效。既爲海南自貿港本身在跨境數據流動方面創造更加有利的制度和政策的環境，也爲國內在推進數字規則制定、參與全球數字規則制定方面提供有益的經驗。

目前，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主要採用白名單制度，即在監管下，經認定的符合要求的機構間可實現跨境數據流動。雖然點對點數據流動沒有問題，但白名單制度並非普遍適用的制度性安排。我們所說的制度性安排是，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或海南自貿港區域內的企業能通過管道實現國際互聯網互聯互通。因此，橫琴從白名單方式向更廣泛全面的制度性安排轉變，還需進一步深化和擴展。

南方財經：爲什麼很難實現“普遍性”，存在哪些挑戰？

趙晉平：在當前環境下，維護國家安全和意識形態安全尤爲重要。如果數據和信息在跨境傳播時不能有效進行風險防控，可能會帶來較大的風險。從這個角度來講，各國普遍也開始在防範風險的基礎上提高跨境數字流動的便利性。這本質上是如何統籌安全與發展的關係。由於我國之前尚未形成一個像海南自貿港跨境數據安全有序流動的制度安排，所以還需要一個過程，特別是通過試點逐步積累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