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文音用文字為母親摺蓮花 寫內心渴望

「我一生唯一經歷不變的愛、情是母親,其次纔是文學。」鍾文音可說是臺灣作家中書寫母親最執着也最深刻者。從首部長篇「女島紀行」到四月出版的「訣離記」,鍾文音寫母親近卅年,跟她的寫作生涯一樣長。「別送」是其中佈局最奇詭、視野也最遼闊的一部,看似真實經歷,卻是鍾文音的「預言之書」,成書於母親臨終前一年。她形容自己「用文字折蓮花」,希望化文字爲巫術,「讓媽媽按着女巫的筆墨字跡前進,安寧抵達死亡線。」

「文學缺乏虛構的藝術,真實帶不出來。」小說中的母女宛如鍾文音和母親的對照,但她另安排一條架空於現實之外的虛構情節。女主角擁另一位代號爲「蟬」的情人,白天照顧纏綿病榻的母親,晚上則和情人纏綿於摩鐵之中。

這種大膽的神來之筆,讓病牀和摩鐵形成荒謬而強烈的對比。鍾文音形容「別送」女主角「一邊折母親的蓮花、一邊折身體的蓮花」,評論家王德威則形容這些遊走於疾病和情慾的書寫「活色生香又凌厲殘酷,病厄與情慾難分難捨」,認爲鍾文音「讓文字成爲另外一種秘戲圖,陰森幽麗卻也怵目心驚。」

曾有人問鍾文音,寫男女情感「需要寫到如此骨肉相見?」但她自認創作特色便是「用特寫鏡頭貼近」,而寫作過程往往是「魅影自己跑出來,等著作者用文字除魅。」還有人質疑她只會寫男女愛慾,她反問:「比起大河/歷史小說,情感更難寫,因爲沒有歷史可以憑藉,只能把自我當成空白的畫布。」

鍾文音認爲,文壇總認爲男性擅長的「歷史小說」纔有重量,但女性擅長的情感書寫「如果自我的解剖刀可以挖掘得如此深刻,不也是一種強烈的力量?」

母親過世後,她驚覺「發生的和預言的完全不一樣」,再寫記錄母親身後的「訣離記」。她說,母親離去的恐怖和痛苦,「不是文字可以抵達和超度的」,這讓她對文字的信仰一度崩潰、認爲「敘事可以治療」只是幻想。

鍾文音度過孤身一人的新年夜晚,除了直面孤獨,疫情下加速運轉的世界「快到小說無法掌握」,也讓她感到無以爲繼,形容自己是佛教的「中陰身」—前世已死、來世尚未降生。她夢見母親現身指引「你呼喚我,我就會出現。」這句話成爲安頓她的重要力量。

鍾文音筆下作品恆常以黑暗結尾、符合希臘神話的「悲劇帶來力量」,「別送」卻是她作品中少見的光明結局。「在新聞如此慘烈的時代,小說更應轉向光明。」她解釋,「別送」反映她內心的渴望,「當生活被鎖鏈牢牢綁住,我藉由小說長出翅膀、飛翔在自由的天地。」這正是文學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