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黃金面紗”之下:電競、AI風頭日盛,中企呼籲更多“軟基建”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丁莉 廣州報道
中國商人們正在中東地區,尋找產品和服務出口的“新藍海”。
根據今年美國管理諮詢公司科爾尼發佈的《全球2024年外商直接投資信心指數報告》,中國、阿聯酋、沙特恰好分列新興市場外商直接投資信心指數前三甲。如今,這三個國家彼此之間的聯結日益緊密。
中東“淘金熱”何以風靡起來?當地“黃金面紗”之下又藏着怎樣的風險?
“中國與中東阿拉伯國家的關係處在歷史最好時期。”中山大學區域國別研究院副研究員、中東研究大團隊協調人劉利華向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表示,雙方經濟互補性極強,海灣地區油氣豐富,而中國是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費國;前者基礎設施落後、日用品外部依賴度高,而後者居全球製造業大國首位。
儘管“中東熱”已經興起,但中國商人前往中東的“淘金”之旅,也遭受着營商環境與文化差異考驗。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採訪了多位中國商人,在前往中東之前,中國企業必須做好風險預案,並希望有更多“軟基建”提供幫助。
涌進中東的中國人
華人面孔正變得越來越多,這是在中東經商者們的共同感受。
以阿聯酋爲例,阿聯酋粵商會會長張欽偉估計,整個國家現有約37萬中國人,是三十年前的180多倍,超4000家中國公司在當地經營業務。
“疫情後經濟復甦,如今恰好處在阿聯酋第三次人口增長紅利期。”張欽偉告訴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迪拜龍城及其配套的生活住宅區“國際城”迪拜德拉區已成爲重要的華人聚集地。附近,中國教育部牽頭設立了迪拜中國學校,銜接國內學籍、與國內課程全面接軌,中國人在當地開辦的醫療機構也層出不窮。
所謂龍城,即是開在中東多個國家的大型中國商貿城,華人社區以此爲據點衍生出來。在此之前,龍城已經開到了約旦、阿聯酋和巴林。8月底,位於沙特利雅得東南隅的龍城項目已經交付,並預計於8月中旬正式開業。
在中東,蜂擁而至的中國人大多仍撲在小商品貿易、建築等領域。據北大匯豐智庫統計,中國對中東地區出口商品中,電氣設備、機械、車輛、家居、服裝等出口金額最高,合佔68.2%。
尤其是智能手機這一領域,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查閱StatCounter發現,在中東各國,小米、OPPO、Vivo等中國品牌市佔率均較高。
而官方數據顯示,中國穩居阿拉伯國家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地位,中阿貿易額從2004年的367億美元增至2023年的3980億美元,中阿雙向直接投資存量超過300億美元。
深圳市歐樂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早在十多年前便在阿聯酋設立了分公司,銷售手機。董事長馮秋宏表示,中東地區產品差價基本保持在6%~30%之間,且定購量大,盈利空間較高。目前,歐樂智能在中東年銷售額已超20億元。
在沙特從事中國公司落地服務的李顯也透露,在其客戶中,除貿易公司外,工程公司也佔據相當比重,“現下沙特到處在修橋鋪路,利雅得北部新出來一個別墅項目,今年便打算推出數萬套住宅,工程需求量極高。”
隨着中東進入經濟轉型期,新的商機也逐漸浮現出來。
在沙特,根據“2030年願景”,沙特計劃大幅降低其對石油產業的依賴度,新科技、新消費備受矚目。
其中,同智能手機日漸普及密切相關的遊戲、電競產業蓬勃發展。沙特方面動作頻頻,2024年沙特電競世界盃剛剛落幕,明年,利雅得還將舉辦首屆電競奧運會。到2030年,這一產業預計將對其國內生產總值貢獻超500億里亞爾。
此前,已有中國遊戲公司在中東展開佈局。2022年,沐瞳在中東、北非地區推出了MLBB職業電競聯賽(MPL MENA),這也是首個進駐中東的職業聯賽,到目前爲止,MPL MENA已連續兩年在阿布扎比和利雅得舉辦。沐瞳全球電競負責人毛豔輝透露,今年4—6月舉行的MPL MENA第五賽季的峰值觀看在線人數突破4.3萬,比上賽季增長五倍多。
毛豔輝認爲,沙特、阿聯酋等國基礎設施和玩家成熟度都較好,“與其他地區不同的是,中東當地的電競產業政策支持力度很高,使我們在進入這一市場之初,就有很多產業合作機會。”
此外,當地主權財富基金對中國科技產業也日益展現出濃厚興趣。例如,2023年6月,沙特投資部同華人運通控股有限公司簽署了一項價值56億美元的協議。四個月後,沙特阿拉伯王國新未來城再次向小馬智行拋出橄欖枝,投資1億美元,雙方計劃在沙特成立合資公司,爲該國提供自動駕駛技術解決方案。
阿聯酋也啓動了國家工業和先進技術戰略。在張欽偉看來,目前,當地新能源、人工智能、電子商務、醫療保健、旅遊、農業科技等行業顯示出龐大前景。以人工智能爲例,阿聯酋已投資數十億美元,計劃到2031年使40%的國內生產總值由人工智能行業創造,這對中國企業來說是巨大的機遇。
“黃金面紗”之下的風險
在大多數中國人眼中,中東仍舊覆蓋在神秘而奢華的面紗之下。
“這一印象源於中東部分國家豐富的油氣資源,以致‘富裕’成了整個區域的標籤。”在劉利華看來,中東範圍廣闊,國家間經濟差距大,也有不少國家面臨着經濟增長放緩、糧食和能源價格波動、失業率高等問題。
另一方面,劉利華也提出,中國商人此前更熟悉的市場是東南亞地區,相比之下,中東同中國的物理距離更加遙遠,無論是文化觀念還是飲食習慣都存在較大差異,人員招聘、團隊管理等方面面臨的難度也更高。
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博士研究生李雪妍也認爲,中東國家的合同簽訂和爭議解決機制不同,簽訂合同時要格外注意爭議解決條款。
“且與中國相比,中東的商業決策過程更爲緩慢,往往需要建立長期的信任關係才能達成交易,僅憑價格和產品優勢便能制勝的傳統經驗可能不再適用,中國企業需要花費更多時間精力在機制與商業網絡的維護上。”李雪妍對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表示。
在一些中東國家,家族企業佔據着主導地位。以阿曼的Zubair集團爲例,在合作推進過程中可能需要同其多個家族成員分別進行溝通和談判,這同中國企業習慣的集中化的決策過程有很大不同。
多家在中東開展業務的中國企業均向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反饋,當地相關政策法規變更頻繁,公司註冊等手續繁瑣,前往中東“淘金”需要做好風險預案。
李顯認識的一位建材行業的客戶,花費35萬沙特里亞爾年租金租下了一間倉庫,但半年多時間裡一直拿不到倉庫的經營許可證。在此期間,政府部門會不斷上門檢查,因爲證件不齊全,這家企業又不定期地繳納了幾筆罰款。
“這同當地的政策調整有關。”李雪妍解釋,事實上,沙特正在推進營商環境的改革,包括提升公共服務的效率和透明度、電子政務的普及度,以及促進政府數據開放和簡化行政審批流程等,但改革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反覆,有可能導致外資企業的運營成本和風險提升,並增加了市場的不確定性。
對此,李雪妍建議,中國企業應與當地智庫、商會和安全機構保持溝通,及時獲取最新的安全和政治動態信息,做好全面的風險評估,制定靈活的商業計劃和應急預案,包括撤離計劃、供應鏈調整和員工安全保障措施等。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注意到,中東地區已涌現出一批專門服務中資企業的諮詢公司,相關機構及華人商會等團體對於打破當地信息差、幫助中國商人出海“避坑”很有幫助。馮秋宏稱,阿聯酋粵商會爲其開展業務提供了很多便利,包括及時告知企業當地政策、組織建立中國商品營銷網絡等,避免了中企單打獨鬥的局面。
但遺憾的是,這種“軟基建”仍不夠完善,甚至良莠不齊。張欽偉表示,在阿聯酋,能爲中國商人提供落地服務的機構仍不充足,“期望更多中國律師事務所可以到阿聯酋設立分公司,爲中國企業提供法律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