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白蘭花

◎姚維儒

汪曾祺在《夏天》裡寫道:梔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處微綠,極香。香氣簡直有點叫人受不了,我的家鄉人說是:“碰鼻子香”“梔子花,白蘭花來……”每到初夏,串街走巷嬌滴滴的叫賣聲由遠及近,白蘭花花朵半開,嬌嬌嫩嫰,如象牙白色,香氣文靜。

現在市面上常見有梔子花、白蘭花的盆栽出售。前年我家從花市購回一棵盆栽白蘭花,近2米高,望着滿樹青綠色、革質感、有光澤的長橢圓形的綠葉片,心中竟充滿了喜悅與期盼,彷彿就能看到來年初夏,那白如皚雪、毛筆頭狀的花蕾茂生於葉腋之間,屋內也似乎瀰漫着濃郁的清香。可好景不長,揪心地望着白蘭花的綠葉日漸枯黃不斷墜落,幾近於一棵禿樹。我愛人抱怨不迭:“不缺它肥也不少它水,當貴賓侍候了,還不住地掉葉子,真不好養。”上網查詢,知道它喜光照充足、暖熱溼潤和通風良好的環境,不耐寒,不耐陰,也怕高溫和強光,宜排水良好、疏鬆、肥沃的酸性土壤。白蘭花的根系肉質,怕積水,又不耐幹,澆水是養好它的關鍵。經過愛人精心調理,去年春上那樹姿終於優美了起來,葉片青翠碧綠,前些日子枝葉梢上孕育着許多或青或白的花蕾,這兩天它終於開花了,望着潔白幽香的花朵,我們滿心歡喜。

我從小就曉得梔子花、白蘭花絲絲清香的誘人,只要聽見來自小巷深處那“梔子花,白蘭花來……”的叫賣聲,清雅的香味也就撲鼻而來。賣花人手上端着一隻搪瓷的托盤。白毛巾下面藏着溼潤的白蘭花,兩朵花瓣用細鐵絲纏成一組。走到哪兒,香氣就飄到哪兒,身邊圍着女人和小孩。印象中梔子花與白蘭花總放在一起叫賣,白蘭花賣得貴一點,梔子花便宜,甚至可以多奉送些。

梔子花和白蘭花是中年女子喜歡佩戴的花,可戴在頭上,也可掛在胸前,一般掛在襯衫胸前的第二粒鈕釦上,這樣剛好能聞到香味。不知爲什麼,女人一佩戴上梔子花或白蘭花,整個人走路的樣子也變得淑女了。每到梔子花上市的時候,許多人家會插上一瓶梔子花,那些乳白色的花朵,在綠葉的陪襯下,浸泡在水裡延續着美麗的生命,放在牀頭,抑或掛在蚊帳內,輕風徐徐,暗香流動。

梔子花冬季開始孕育花苞,直到接近夏至纔會綻放,含苞期愈長,清芬愈久遠。從春天到初夏都可以看到梔子花的白色花朵,香氣高雅,令人無法忽視。梔子樹的葉,也是經年在風霜雪雨中翠綠不凋。看似不經意的綻放,也是經歷了長久的努力與堅持。或許這樣的生長習性更符合梔子花“永恆的愛與約定”之花語——在它平淡、持久、溫馨、脫俗的外表下,蘊涵的是美麗、堅韌、醇厚的生命本質。

梔子花多在夜裡盛開,沾了月亮的靈氣,往往給人以冰清玉潔之感,宛如小家碧玉般的清秀雋永。正如唐代劉禹錫《和令狐相公詠梔子花》詩中寫道:“蜀國花已盡,越桃今已開。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且賞同心處,那憂別葉催。佳人如擬詠,何必待寒梅”。明代沈周《梔子》的詩曰:“雪魄冰花涼氣清,曲欄深處豔精神。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入畫庭”。這兩首詩將潔白幽香的梔子花讚美到最好處。

汪曾祺在《昆明的雨》中寫過昆明若園巷二號院裡有一棵很大的緬桂花(即白蘭花)樹,枝葉繁茂,坐在屋裡,人面一綠。花時,香出巷外。汪曾祺回想起了房東和帶雨珠的緬桂花,“心軟軟的,不是懷人,而是思鄉。”去年這個時候,我們汪迷部落文學社一行人爲追尋汪老足跡,特去汪老居住過的若園巷和強民巷,沒有見到緬桂花樹,看到了盛開的藍花楹,紫藍色的花朵如夢如幻地遮蓋着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