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暴風眼中的“愛康系”：辦公設備往外搬 大門貼着告知書

本版攝影：魏隋明 本版製圖：翟超

證券時報記者 魏隋明

ST愛康（002610）已鎖定退市，連續29個交易日跌停後，日成交額低至50萬元，持有公司股票的投資者逾27萬戶，幾乎沒有出逃的機會。

更令人揪心的是，ST愛康擁有的四大生產基地，已有三大基地近日宣佈停產。同時，公司官司纏身，部分銀行賬戶被凍結，部分擔保出現逾期。公司實控人也被證監會立案調查。

接連的“空襲”之下，投資者像熱鍋上的螞蟻，ST愛康的股吧，各種傳聞滿天飛。6月13日，愛康控股集團發佈情況說明指出，截至目前，愛康科技（ST愛康）杭州總部人員、蘇州基地本部人員正常辦公。

ST愛康真實情況如何？近日，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前往ST愛康杭州總部探訪。經過多渠道瞭解和長時間觀察，記者發現，經營面積達數千平方米的“愛康系（含ST愛康）”杭州總部，上班人員寥寥無幾。更令人詫異的是，保險箱、電腦、打印機等辦公設備被人從辦公場所搬走。今年剛獲得的某公司授權證書，也被丟棄在垃圾桶。

辦公設備往外搬

杭州市文一西路1818-2號，是ST愛康註冊地，同時，也是承輝國際（01094.HK）總辦事處及中國主要營業地點。鄒承慧和劉羅秀（鄒承慧之母），分別爲上述兩家公司的實控人和控股股東。

這裡也是中國（杭州）人工智能小鎮的所在地，入駐了很多智能科技、互聯網企業。外來訪客，也可以自由出入。6月13日，當記者趕到一樓大廳公共服務中心時，一位身着警服的執法人員，從電梯出來後，徑直走出大廳。

ST愛康、承輝國際所在的9樓，也是“愛康系”公司的集中辦公地。樓層索引圖顯示，共處一層的公司包括浙江愛康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浙江愛康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ST愛康的全稱)、浙江愛康新能源製造有限公司、浙江承輝實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等共計10家公司。

愛康控股集團的LOGO，正對着9樓電梯的出口。上述10家公司，共用一個大門。但是，這個辦公面積達數千平方米的“愛康系”聚集地，卻顯得異常安靜。沒有前臺人員接待，透過玻璃門，也幾乎看不到人員走動。偶爾有一兩個進出的人員，當記者問及相關情況，幾乎都沉默不語，匆匆而過。

值得一提的是，在記者長達數小時的近距離觀察中發生了一些插曲。

記者探訪期間，巧遇兩位工作人員從“愛康系”杭州總部搬出一臺打印機。記者上前詢問獲悉，他們並不是愛康的員工，而是辦公設備租賃公司工作人員。至於爲何搬走打印機，有沒有結清服務費？上述工作人員稱：“老闆讓他們來搬的，我們普通員工並不清楚。”

一臺笨重的保險櫃，也在4~5位工作人員的合力之下，從“愛康系”杭州總部搬出。同時被帶出來的紙箱裡，還裝着一臺電腦顯示器。不過，面對記者提問，上述搬運的工作人員沒有迴應。

樓梯間的垃圾桶蓋上，丟棄着兩份授權證書。授權書顯示，某新能源公司授權蘇州愛康能源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獲得授權儲能電站項目推廣銷售代理品牌產品權利；授權杭州承輝工程技術有限公司獲得儲能電站項目推廣銷售代理品牌產品權利。授權期限均爲2024年2月1日至2025年1月31日。

下班時點，從“愛康系”杭州總部走出來的兩位工作人員，原本他們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愛康人，但後來又稱自己是愛康員工。不過，對於證券時報記者的提問，還是十分警惕，也不願多說。

證券時報記者問及的個人工資有沒有正常發放？他們沒有正面迴應，其中一位聲稱“工資總不會少的”。另外，該工作人員還稱：“愛康現在的情況，看看公告就知道了。”

17:30，是他們的下班時點。6月13日的下班時段，記者在愛康杭州總部的門口，守候了一個小時，只看到寥寥七八人，從辦公室走出。

次日，愛康杭州總部更加安靜。下班時段（17:30~18:00），只看到2位工作人員走出來。

維權與停產

6月13日，記者趕到“愛康系”杭州總部時，大門上還貼着一張《股東告知書》。不過，6月14日，這張《股東告知書》，已被撕掉。

上述《股東告知書》的核心內容包括，來訪股東統一由愛康科技張家港的愛康科技總部接待，或撥打專線電話****；近期因公司內部工作安排，可能暫無工作人員在此辦公；未經公司允許，禁止錄音錄像，禁止干擾公司的辦公運營，否則公司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Wind數據顯示，截至5月20日，ST愛康共有股東27.68萬戶。自2023年年報披露完畢，復牌後的ST愛康，已經連續29日跌停，最新收盤價僅0.41元/股，已鎖定退市。

按照上述《股東告知書》留下的電話，記者在6月13日、14日多次致電，一直未能取得聯繫。電話或無人接聽，或正在通話中的忙音提示。

“愛康系”的杭州總部，也是近期當地政府重點“關注”對象。記者在探訪期間，就遇到當地政府人員和執法人員，不定時對ST愛康進行“巡查”。

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上週（6月3日~9日），愛康9樓的辦公地，突然聚集了很多人，據說有供應商、債權方、投資者等。”

在光伏行業深度調整之下，ST愛康近年來連續虧損。財報數據顯示，2019年~2023年，公司淨利潤分別爲-16.12億元、1715.48萬元、-4.06億元、-8.33億元、-8.26億元。2024年一季度，公司淨利潤-2.13億元。

截至2024年3月底，ST愛康流動負債合計76.45億元。其中，短期借款爲29.04億元，應付賬款爲21.01億元，應付票據爲8.53億元。流動資產合計51.4億元，其中，貨幣資金15.69億元、應收賬款13.56億元，預付款項1.45億元。

從現金流來看，ST愛康也由正轉負，入不敷出。2023年，ST愛康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4.52億元，2024年一季度爲-2106.73萬元。與此同時，公司資產負債率逐年增加，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公司負債率已達到80.09%。

ST愛康發佈了兩份停產公告，涉及三個基地。

6月8日公告顯示，贛州基地、湖州基地擬對公司高效太陽能電池組件生產線實施臨時停工停產，停產時間自2024年6月8日起，預計停產時間不超過3個月；6月13日，蘇州基地對公司高效太陽能電池組件生產線實施臨時停工停產，停產時間自2024年6月12日起，預計停產時間不超過3個月。

三大基地停產的理由也一樣，即“鑑於市場情況及公司供應鏈、銷售、勞動力組織等各方面存在困難，考慮到公司及全資子公司存在部分資金賬戶被凍結的狀況”。

目前，ST愛康共計有蘇州、湖州、贛州、舟山四大生產基地，上述停產的三大基地，也是公司主要的營業收入來源。此次停產對於公司短期業績勢必會造成較大影響。能否復產，只能拭目以待。

從江陰到餘杭

ST愛康的註冊地，原本在江蘇省江陰市。2023年8月，公司註冊地搬遷至目前的所在地——杭州市餘杭區。

註冊地變更的理由是“基於公司未來產業發展需要”。與此同時，ST愛康的經營範圍也出現了部分調整，變更後的經營範圍，包括新能源技術開發，光伏設備及元器件製造；光伏設備及元器件銷售；太陽能發電技術服務；金屬材料銷售等。

近年來，爲了推動轄區企業上市，增加轄區上市公司數量，一些地方政府從稅收減免、現金獎勵等多途徑，支持企業上市工作。ST愛康的註冊地，能從江蘇江陰搬遷到杭州餘杭的背後，是後者真金白銀的投入。

ST愛康與杭州餘杭的淵源，至少可以追溯至2年前。

2022年3月，還未戴帽的愛康科技，發佈了一則大股東變更公告，即公司實際控制人鄒承慧擬通過其控制的公司，與浙江省杭州餘杭金融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合資成立新公司，鄒承慧佔股55%，餘杭金控集團擬佔新公司45%的份額。

愛康未來一號、愛康未來二號、愛康未來三號等3家公司，就是鄒承慧與餘杭國資共同成立的公司。其中，餘杭國資的出資方，包括餘杭國有資本投資運營集團有限公司和餘杭金控股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2022年7月披露的股份轉讓進展顯示，愛康未來一號、愛康未來二號、愛康未來三號等3家公司擬合計受讓ST愛康2.42億股，占上市公司總股本5.39%，轉讓價格爲4.05元/股。據此估算，涉及資金合計約9.8億元。

不過，最終的股份轉讓與此前協議約定略有出入。2022年年報顯示，ST愛康前十大股東榜單，愛康未來一號、愛康未來二號、愛康未來三號等3家公司，合計持有上市公司4.21%股權。另外，餘杭國資控股子公司杭州餘澄金新能源合夥企業（有限合夥），還持有上市公司0.7%股權。彼時，鄒承慧通過旗下控股的5家公司，合計持有ST愛康股權已降至7.65%。

2024年5月17日，ST愛康發佈的公告顯示，爲進一步明確各方持有公司股份時一致行動人地位，江蘇愛康實業集團有限公司與愛康未來一號、愛康未來二號、愛康未來三號簽訂了《一致行動協議書》。

6月14日，記者以投資者的身份，致電餘杭國有資本投資運營集團有限公司。或許是近期致電的投資者太多，還未等記者說明事由，工作人員聽到“投資者”電話，直問：“是爲了愛康的事情嗎？”然後，上述工作人員稱：“我們（餘杭國資運營公司）這邊不負責此事，可以去找集團（餘杭金控集團）問問。”

根據上述工作人員提供的電話，記者也多次致電餘杭金控集團，但是一直無人接聽。

未來何去何從？

從“愛康系”的發展路徑來看，一個顯著特點是將自身與地方國資“捆綁”。

ST愛康的合作伙伴都有誰？2023年年報顯示，ST愛康已與愛康製造基地區域的地方國企及浙能集團、三峽電能、華潤電力、中國電建、張家港經開區等簽署《戰略合作協議》，重點聚焦光伏電站全面業務合作。

譬如，2020年10月，ST愛康與泰興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理委員會簽署的《戰略合作框架協議》顯示，當時擬定的6GW高效異質結太陽能電池及高效組件項目，分三期建設，項目一期由泰興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理委員會負責籌資建設，委託給ST愛康運營。在項目一期建成達產後，ST愛康再對項目一期進行收購。

ST愛康此次停產的湖州基地，涉及浙江愛康光電科技有限公司及其全資子公司湖州愛康光電科技有限公司。浙江愛康光電的股東，浙江浙能電力股份有限公司持股20%，長興興長股權投資有限公司持股10%，浙江長興交投股權投資有限公司持股5%，而這些公司實控人，分別對應着浙江省國資委、長興縣國資委、長興縣交通運輸局。

ST愛康贛州基地，此次停產公司爲全資子公司贛州愛康光電科技有限公司。今年5月，贛州愛康方面與贛州市南康區國資委旗下贛州南康區城市建設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簽署了《股權合作協議》，贛州市南康區國資方面擬出資3.5億元，受讓贛州愛康不低於51%股權。

另外，愛康控股集團官微顯示，今年2月，旗下浙江國康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國康項目”）TOPCon高效光伏太陽能電池生產項目試生產，國康項目由愛康控股集團發起，引入杭州城投、雙良集團及寧波戊戌資本共同投資建設，總投資20億元。

目前，ST愛康面臨的危機，涉及退市、銀行賬戶凍結、訴訟、對外擔保等多重風險。

公告顯示，截至2024年5月30日，ST愛康及控股子公司連續12個月內累計發生的訴訟、仲裁事項共18件，涉案金額合計爲2.28億元，佔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淨資產的11.23%。截至6月1日，公司賬戶被申請凍結金額合計約8403.24萬元，目前實際凍結金額爲2034.37萬元。公司對外擔保事項，三筆合計1.85億元已出現逾期。

“愛康系”最終的結局，尚未可知。但可以預見的是，上述已知的風險，將使得公司融資能力和形象大打折扣，自身今後的發展，以及與之相關的合作方和投資方，難免將受到波及。另外，光伏行業正處低景氣度，自身危機疊加行業深度調整，也勢必會增加公司脫困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