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五線小城,我見識了真正的東北魔法
現在打開短視頻APP,好像所有人都去了哈爾濱,或者正在去哈爾濱的路上。
短視頻裡的哈爾濱,凍梨切盤、逃學企鵝、東北虎化身“咪咪”、鄂倫春族人走上中央大街、185大帥哥當街倒熱水……
但真的去到哈爾濱後,我發現青旅六人間牀位已經漲到了160元,如果想在中央大街吃一頓正宗的俄餐,開門營業半小時後抵達,已經會被委婉告知, 今天的號都沒了,明天再來吧。
△秋日裡的湯旺河奇石林海景區。(圖/魚小姐 攝)
爲了吃上鍋包肉,我特地選了郊區的門店,打車半小時趕過去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前面還有20桌在等位。
於是,我一個任性臨時改道,直奔伊春。
距離哈爾濱3小時車程的伊春,是中國植被覆蓋率最高的城市之一,被稱爲“中國林都”。我在幾年前的夏天去過伊春,整座城市都被綠植所包圍,出門走幾步就是公園,遍地都是便宜好吃不排隊的餐廳。
△伊春樹林。
這個冬天,伊春又一次成了真正的玩雪福地。
不是哈爾濱去不起,而是伊春更有性價比
坐火車從哈爾濱到伊春,已經到站,車門卻遲遲不打開,只見幾個工人帶着工具匆匆趕來,把車門上的冰鑿開。
這是我見到的第一場東北魔法:冬天,火車門是會被凍住的。
冬天的伊春只有零下二三十攝氏度,出門必須帽子手套齊備,哈氣吐在頭髮上都會結冰。
和夏天時完全不一樣,冬天的伊春整個大地都會覆蓋上晶瑩剔透的白雪,鬱鬱蔥蔥的林海也在此刻變得靜謐。
△冬天的伊春覆蓋上晶瑩剔透的白雪。
路過一個公園,看到一片尚未有人涉足的乾淨雪地,我沒忍住,想去踩上一串腳印,結果一腳陷了進去,雪沒過膝蓋,差點摔一大跤。
可不敢小瞧東北的雪,出租車司機說:“你現在上南山公園,山頂的雪能把你埋了。”
對想看雪的人來說,來伊春,選對了。伊春的雪是漫天遍野的,伊春的雪人是高大雄壯的。開着車在路上,看見遠處樓房間立着一個雪人,足足有三層樓高。在東北,雪人用不上“堆”這個動詞,也用不上“個”這種量詞,要開着起重機,造一棟雪人。東北,是中國人的冰雪霍格沃茨。
△伊春的雪是漫天遍野的。
更何況,伊春便宜、人少,是個適合慢下來,好好感受冬日生活的小城。最終,我用哈爾濱青旅六人間一個牀位的價格,在伊春住到了市中心的“商務大牀房”,是全酒店最貴的房型。
我終於過上了吃飯不用排隊的日子,凍梨3塊錢一斤、糖葫蘆4塊錢一根、鐵鍋燉排骨98夠3個人吃,享受“財務自由”般的生活體驗。
△種類很多的糖葫蘆。
吃飽喝足後,我還發現:
伊春有很多樹林,和全國最壯觀的霧凇。伊春的冰雪大世界門票60元,還能親自體驗冰雕。伊春滑雪場89元暢玩,雪道不用排隊。
伊春的金山鹿苑,有幾百只鹿可以投喂,宛如置身北海道……
△金山鹿苑。(圖/魚小姐 攝)
不是哈爾濱去不起,而是伊春更有性價比。
東北:中國人的霍格沃茨
哈爾濱冰雪大世界人頭濟濟的時候,伊春也有一個冰雪大世界正在建設中。因爲還沒正式開放,整個園區加上我不超過20人,滑梯自然暢玩。
△正在建設中的冰雪大世界。
在玩了十幾趟以後,自己覺得沒意思了,我到處參觀,第一次見到了雪雕誕生的過程。
四塊木板圍起來一片區域,一輛大剷車開過來,手臂一擡,把雪抖進木板裡。幾個人沿着梯子爬到頂部,用力踩實,最後木板一取,就成了四方的雪墩子。
△大剷車把雪抖進木板裡。
接着幾位雪雕師上場,他們按照設計好的圖樣來雕刻。
先是粗雕,用的是電鋸,踩實的雪很硬,電鋸劃過,都是一塊塊落在地上的。然後是精雕,用的是像鋤頭一樣的工具,這下就能看出來造型了,最後是微雕,用小錘子一點點修改。三種工具,越來越小、越來越輕,爲了提高效率,工人們各自分批,同時開工。
冰雕就更神奇了,從遠處運來的冰塊,卸貨,幾塊放在地上做基座,拿一個瓶子往上面滋水,再摞一塊新的,一瞬間,兩塊冰就死死黏住——在我看來,這又是另一種東北魔法。
△冰做的房子,裡面甚至還凍了條魚。
伊春的東北魔法還有很多:冰棍放在馬路牙子上賣,糖葫蘆得捂在懷裡等化了才能吃,在第一次品嚐了凍梨後,我買了一堆葡萄香蕉草莓,想品嚐凍水果的滋味,找酒店前臺問,“冰箱能借用嗎?”前臺姐姐把我帶到門口,指着快遞桌說,“擱這旮旯,比冰箱好使。”
東北的冰不會融化,東北的雪不會消融,松花江一直要到來年5月纔會解凍,河流在冬天都成了道路,沒有“下水危險”的警示牌,因爲所有人清楚,這裡的冰凍得比水泥還要結實。
我在雪地裡體驗了“老鷹捉小雞”,老鷹根本無需努力,只要左右晃晃,一串小雞總能遇到腳底打滑的,於是一個帶一個,全都跌進雪裡。在雪地裡摔跤,不疼,還能打幾個滾。
△在雪地裡老鷹捉小雞。
一個阿姨告訴我,她的貂毛外套已經買了十多年,從沒洗過,“你要是覺得髒了,就去雪地裡打幾個滾,跟那小狗似的。”
於是,我多了一個識別本地人的方法:看有沒有穿貂。
貂很貴,阿姨穿的這件5.8萬,門口商場宣傳“6888起”,她說,“瞎整,那指定是假的,貂就沒有下過兩萬的。”我摸了又摸,感受東北人獨特的“鈔”能力。
南方人身份,在東北是最高優先級
和許多北方城市一樣,伊春四點天黑,夜晚極漫長。吃過晚飯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時候,我打開手機一看,剛到7點。實在沒事做,我找到了東北老頭老太太熱愛的晚間活動:舞廳。
舞廳暖氣開足,將室外穿的貂和羽絨服一脫,老頭老太太立馬潮流起來,裙子高跟鞋、西褲小皮鞋,油頭梳得鋥亮。
伊春遊客很少,何況遊客不來舞廳,看見我們走進來,幾個老頭老太太湊過來圍成一圈,一口一個“南方孩子”。
△熱鬧的舞廳。
我在這裡失去了姓名,誰叫我都是“那個南方孩子”,讓我跟着他們的舞步跳。看着簡單,學起來難,瞎鬧了一晚上,舞步沒學會幾個。
走之前,我跑去吧檯結賬,主管跑過來說,南方孩子,門票免了!
我在伊春遇到的每個司機都給我推薦了私藏東北菜。在小城市裡,很多商業邏輯是行不通的,比如不能靠大衆點評找飯店。
我去了獲得衆多司機推薦的一家餐廳,它在大衆點評上連評分都沒有,打開高德地圖只有兩條評價,一條寫的是“老好吃了”,另一條是“嘎嘎好吃”。我知道,這店準沒錯。
△對食材的最高誇讚:笨。
想去的另一家飯店,我提前打電話訂位置,老闆說不接待了,廚師要下班了。我趕忙撒嬌,老闆,我們都是南方孩子,特地來東北想吃你家呀!
老闆說,那你可來啊,我跟廚師說聲別下班了。
去到餐廳,剛進門老闆就開始噓寒問暖,外面是不是特別冷?來吃點熱乎乎的。要吃鐵鍋燉,得提前半個小時給老闆打電話,要雞要魚還是排骨,告訴老闆,燉上,我來了準時開吃。
吃了好幾頓以後,我纔想起來,老闆不怕我放鴿子嗎?我畢竟是一個外地的手機號。但從沒老闆懷疑過,說燉就燉,主打一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菜量巨大。
東北菜以量大聞名,鍋包肉、醬大骨、酸菜燉粉條、小雞燉蘑菇,每個盤子都裝出了盆的氣勢。我們一羣南方人,點的菜太多,慌忙找老闆問還沒上的菜能不能撤了,老闆說,“怕啥?可勁造唄!”
幾頓飯後,我學乖了,在東北,十個人點五個菜就夠。
一句話總結伊春魔法:可勁造唄!
伊春靠近邊境,坐船去俄羅斯只需要15分鐘。所以一路上,我遇到了許多俄羅斯人,金髮碧眼,鼻頭髮紅,超市裡賣的也是俄羅斯零食,實在甜膩。
在一家餐廳吃飯,隔壁桌坐了個胖大叔,身材健碩,一看就是俄羅斯人,像赤手空拳可以和熊搏鬥。上車後,司機才說,你怎麼沒去找他合影?大網紅,彼得大叔,東北人都知道!
儘管離俄羅斯很近,但東北和俄羅斯有着不一樣的精神氣質。俄羅斯文學總是苦兮兮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裡,在荒蠻之地,總是大雪、磨難與掙扎,病痛如影隨形。
△江對面就是俄羅斯。(圖/魚小姐 攝)
但東北人有獨特的豁達樂觀,廣袤的土地和寒冷的天氣造就了東北人粗獷豪放的性格,說話直爽,做事果斷,在東北人眼裡,天底下似乎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能整點啤酒,盤腿上炕,再漫長的冬季都能度過。
東北人這股子熱情與自來熟,讓旅程平添了許多好玩的相遇。
出發前,我特地買了件東北大花襖,一路撞衫,先和本地大哥撞衫,再和狗撞衫,又和商場搞活動的185大帥哥撞衫,在伊春剛一穿出門,就收到了出租車司機熱情的誇讚,“妹兒啊,你這衣裳真好看!”
△和狗撞衫。
我和司機打聽東北老太太在哪扭秧歌,想看,司機說:“你穿這去看啊?那不把她們都比下去了?沒人扭秧歌了,都問你這擱哪買的了!”
我還去看了二人轉表演,內容五花八門,有人演3秒鐘喝一瓶礦泉水,有人模仿高啓盛走路,還有人站在桌子上劈叉,這些表演不足以登上大舞臺,但在東北能贏得滿堂喝彩。我突然也就理解了,爲什麼東三省盛產短視頻網紅。
就連伊春的鹿都不一樣。我在南方見到的鹿,把玉米粒倒在手裡,鹿會用溫熱的舌頭一點點舔着吃。但這裡的飼養員告訴我,“你小心它咬你手!”
△鹿也很兇很東北。
同行的朋友剛被咬了手,還好是冬天戴了手套,另一位朋友因爲掏玉米速度太慢,鹿等煩了,拿腦袋直撞他。飼養員說,每到冬天,公鹿都會被“沒收”鹿角,沒別的原因,太愛打架,也怕它們打遊客。
熟悉了這些鹿之後,看哪隻都兇巴巴的,遠處還有一隻鹿嘴上掛着綠色袋子,不知道哪個倒黴的遊客,喂鹿時反倒被搶了裝食物的袋子。
△活潑的鹿羣。
東北話也有極強的傳染力,在伊春待了幾天,我已經講話自帶東北口音。
在短視頻中,我早已學會了“老鐵”、“豪橫”、“不差事兒”、“完犢子”等典型的東北方言,到了東北,完全派上用場。
在伊春的日子裡,我絲毫沒有“作爲遊客的自覺”,只把自己當成了本地人。講一口東北話,吃鐵鍋燉和鍋包肉,再來瓶大窯嘉賓、格瓦斯,早上去早市買糖葫蘆,下午4點天黑後,就躲在暖氣燒足的房間裡看東北小視頻。
△雪人,是獨特的東北魔法。
東北的冬天,當然是永不消融的雪和巨大的雪人,是獨特的東北魔法,也是東北人豁達直爽的性格,讓人相信,沒什麼過不去的,可勁造唄!
(文中部分圖片來源於作者)編輯:道喵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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