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製朋友圈”火了,新的社交趣味還是社交負擔?

最近“預製朋友圈”成爲新的熱點,並在十一長假前夕,再度引起熱議。所謂“預製朋友圈”,是指提前預設朋友圈素材、並選擇不同時間發送的行爲,比如出去旅遊拍了成百上千張照片,不會一次性發完,而是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分批次發朋友圈。在網上有博主極限拍照6小時,預製國慶朋友圈,喊出“拍預製朋友圈,享預製人生”口號,也有人不解,“現在朋友圈也預製了”?

“預製朋友圈”是從“預製菜”轉變而來的調侃。客觀來看,這本身意味着社交平臺的某種“異化”。這裡的“異化”沒有貶義的意思,只是說社交平臺的發文不再是“記錄當下”,而是服務於整個人生的建構——人生是漫長的,那麼朋友圈也在相應地拉長,它在持續不斷地塑造互聯網上的第二人格,那麼“美好的瞬間”自然也要提高複用率。

朋友圈開始預製,本身也顯示一種生活形態的改變。根據今年發佈的第5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近11億人;同時2022年也有數據顯示,網民人均每週上網時長爲29.5個小時,那麼平均每天的上網時間則在4個小時以上。

這兩個數據很有代表性,意味着幾乎每個人都是網民,每個人也都有相當長的時間生活在網絡上。網絡不再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平臺,它正在逐漸融合爲生活本身,也成了人格本身的延伸。

法國哲學學者鮑德里亞曾提出過“擬像世界”的說法,認爲在這個世界裡,人們對真實世界失去興趣,卻沉溺在“擬像”之中。這就很像是今天的網絡空間。伴隨着網絡對個人生活的全方位籠罩,人們的自我存在也在被改寫,人們在虛擬世界進行着自覺不自覺的“重生”。

舉個簡單的例子,過去人們見面互遞名片,今天人們互加微信。那麼你的微信頭像、朋友圈內容、個性簽名,對於一個人的互聯網生存來說都是有定義作用的。相比於真實的面貌、聲線、名片上的文字,那些由代碼構成的社交符號,纔是人際交往最主要的信息基礎。

在這樣的背景下,自然也會催生諸如“預製朋友圈”之類的現象。本質上來講,這就是一種技巧性的自我修飾,放大精緻生活的瞬間,將它填充進平庸的日常,在互聯網上重建自己的生活樣態。

其實這也並不新鮮。在此之前就有媒體報道,如今存在着一條完整的“朋友圈產業鏈”:有人通過購買虛假朋友圈、修改朋友圈定位、用打車軟件訂豪車拍照等,“製造”人設,電商平臺還有售賣“朋友圈展示面”之類的業務。

人性從來都有炫耀的一面,只要在法律道德之上,本無可厚非,人們渴望自我展示的願望也應當被尊重。不過當這種熱情走過了頭,它也就不再那麼自然,多少讓人覺得太過用力——人們需要去購買朋友圈素材,需要費盡心機地預製朋友圈,想方設法讓朋友圈脫離自己的生活基本面,試圖用“精裝的朋友圈”去消解“毛坯的生活”,這或許也是一種本末倒置。

對媒介發展帶來的泡沫化景觀,其實學術界、輿論場一直不乏反思的聲音。不可否認的是,人們最根本的生活空間,其實還是這個物理世界。這個真實的世界可能有些平凡和無趣,要考慮柴米油鹽,要應對雞零狗碎,但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環境之間最深層的聯繫,卻依然發生在這裡。將太多的精力放在互聯網的形象再造上,而忽視周遭真實的人與生活,人生也恐變得懸浮。

所以,“預製朋友圈”是一種社交樂趣,但也沒必要成爲人們的社交負擔。就像在即將到來的國慶假期,最真切的體驗依然是目視的風景、耳聞的聲音、與親朋相聚的溫情。“預製朋友圈”當然可以帶來一連串的點贊,但如果回憶起這個假期,只留下了自己忙於拍照P圖、定時發送的記憶,何嘗不是一種唐突風景、辜負生活呢?

特約評論員 易之

上游評論投稿郵箱:sypl202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