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擊長空,“玉見”千年

凌家灘玉鷹 (資料圖片)

走進安徽博物院的“安徽文明史陳列”展廳,凝視這件小巧而精緻的玉器,總有觀衆輕聲探討,試圖以自己的知識儲備來爲自己答疑解惑:它爲什麼名爲“鷹”?

整體造型爲鷹,鷹首側視神采飛揚、雙翅張開意在飛翔!但請注意:“鷹”的雙翅爲豬首造型、身體有八角星紋。這是多重意象的結合體。

從5000多年前飛來的這隻“鷹”,足以爲今天的人們構建想象力。臨江而居、擇水而憩,5000多年前的凌家灘先民如何營建家園?關於這幅美好圖景的猜測、關於那段久遠歷史的破譯,業內有共識、民間有共情。以玉器爲代表的安徽凌家灘出土文物,在5000多年後“破圈”呈現,始終不缺乏見證者——

“實證中國:崧澤·良渚文明考古特展”去年在上海博物館舉辦,凌家灘玉鷹、玉豕等珍貴出土文物亮相上海。“玉出大江——長江流域史前玉器特展”今年7月在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舉辦,凌家灘玉人和良渚玉器等長江流域史前玉器同樣赴約......

凌家灘玉人(資料圖片)

● 史前玉石器何以見證中華文明源流

時間回溯至20世紀30年代,從那個時期開始,長江流域陸續出土了大量史前玉器,逐漸向大衆揭示出這一流域玉文化的深厚底蘊。

考古工作者判斷,距今9000年至7000年,湖南澧縣彭頭山遺址與浙江蕭山跨湖橋遺址出現了最早的玉璜形飾;距今7000年至5500年,河姆渡文化、馬家浜文化、大溪文化、崧澤文化等形成了以玦、璜爲主的玉飾品特色,玉器數量在長江中下游地區迅速增長。

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是華夏文明的搖籃。從陶器、石器到玉器,先民每一次技藝的突破、器物的選擇,都留下了文明進程的印記。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副教授秦嶺多次來到凌家灘,她的研究方向之一是玉器考古。她提到,玉器在中國的發展自新石器開始源遠流長,是理解中華文明起源發展的重要基礎,也是講清楚中國文化源流和特質不可迴避的重要內容。

從單純的裝飾,到具有通神與禮儀性質的瑞器,而後又迴歸裝飾功能,玉文化貫穿中華民族發展歷史。玉器,是我國一萬年文化史、五千多年文明史的重要佐證,是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性”的重要佐證。

● “瓊琚生輝”的凌家灘,在長江流域考古版圖居何等地位

凌家灘遺址被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最新研究認定爲古國時代第一階段的標誌性遺址。這處遺址位於馬鞍山市含山縣銅閘鎮凌家灘村,北靠太湖山,南臨裕溪河,是一處距今5800年至5300年長江下游巢湖流域迄今發現面積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新石器時代晚期中心聚落遺址。凌家灘遺址1998年被評爲“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1年公佈爲第五批國保單位,2023年正式掛牌凌家灘國家考古遺址公園。2021年,凌家灘遺址入選中國“百年百大考古發現”。

中國現代考古學走過百年曆史,其中有凌家灘“瓊琚生輝”的閃耀身影。凌家灘自1985年發現以來,先後進行了14次考古發掘,出土文物3000多件,其中玉器1200餘件。凌家灘文化與紅山文化、良渚文化,並稱爲“中國史前三大玉文化中心”,在中華文明起源和形成過程中具有標誌性地位。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玉”見古人智慧。凌家灘出土的玉器材質以透閃石爲主,類型以環形器(環鐲、小璧)、半環形器(玦、璜、珩)、管爲主,還有半球形、月牙形等狀的飾品。玉人、玉龍、玉龜、玉鷹、玉虎及神秘的刻圖玉版等更是受到極大關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吳衛紅在文章中提到,凌家灘玉器工藝具備後世玉器製作的各種技術。他認爲,線切割是當時最主要的切割技術,片切割已有一定程度運用。多種鑽具交替使用以加強鑽孔深度,這是一大創新。以線鎪爲特點的鏤雕技術開啓新風,刻槽、拼接、掏膛等技術在同時代諸文化中也較先進。

● 凌家灘人高超的玉石器製作技術怎樣沿着長江輻射

如果說遠在北方的紅山文化玉器的發達是在晚期階段,距今5500年至5000年間,與凌家灘文化的玉器年代相近,可能形成共時互動。那麼,考古發現告訴我們,凌家灘的玉、石製作,晚期沿長江向東、西兩個方向產生影響力,良渚文化早期、薛家崗文化晚期分別承襲其理念。

“尊玉理念的發展經歷了長達幾千年的過程,約5500年前,在中國東部地區大範圍興盛起來,並逐漸形成了穩定、特殊的文化內涵。無論是‘唯玉爲葬’還是‘玉殮葬’,都表達了一種禮儀精神。凌家灘文化以玉或美石作爲社會意識形態的核心內容,在具體器物上表現非常突出。”吳衛紅認爲,凌家灘玉器影響了良渚玉器。以瑤山爲代表的良渚文化早期玉器,具有凌家灘文化風格。與凌家灘相比,良渚早期玉器受尊崇程度更勝一籌,禮儀內涵更加豐富,玉器種類、工藝、使用方式都達到了史前巔峰。

大江奔涌、生命不息。距今4300年至3800年,長江流域與黃河流域的玉器走向融合,鑄就中國玉文化綿延不絕的根基。石料的選擇、造型的創意、技術的創新,凌家灘文化給後世盛行的中國玉文化傳統提供了豐富的營養,那些精美的器形和驚人的創造力,最終匯入商周文明,匯入中華文明的長河。考古學泰斗蘇秉琦先生曾將我國數以千計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形容爲深邃暗夜的“滿天星斗”,根植於江淮沃土,獨具特點而又兼容幷蓄的凌家灘,無疑是浩瀚夜空中一束璀璨星光。

(本報記者 晉文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