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渡專欄》法式奧運開幕 消解民族主義

巴黎奧運開幕，各國選手搭乘船隻沿着塞納河航行進場。（圖/路透）

沒有比較，或許很難感覺到今年巴黎奧運開幕的特色。可如果和2021年的東京奧運一比，我們就會更清楚些。東京奧運一開始就充滿民族主義的色彩，特別是亞洲國家，都受到過日本的侵略，而日本與中國、臺灣、美國之間，曾經有過戰爭、轟炸、乃至原子彈。因此各國之間的競爭，不論奧運金牌多少，某一項目的冠亞軍之爭，乃至於整個比賽的過程，充滿民族主義的情緒。

乃至有些項目的裁判公正與否，也可以在網上忿忿不平，爭論半天。總之2021年的東京奧運，帶着歷史的恩怨情仇，連選手在賽場上的每一場比賽，一點點眼神的交集交鋒，都被放大，指指點點。

相較之下，今年的巴黎奧運，這種民族主義情緒降低多了。從開幕起始就帶着一種法式的幽默。開幕式不再強調國族主義那種刻意的「光榮偉大傳統」，反而是運用各種劇場的形式，將法國曆史文化藝術表現出來。例如在斷頭臺上被砍下頭的皇后，抱着自己的頭，還有人在旁邊唱歌劇，而旁邊的窗臺上，重金屬樂團正在唱着現當代的搖滾。這樣強烈的反差，把法國曆史，特別是光榮與不光榮的時刻，全部用混搭的方式放在一起。

而在文化傳統上，更帶着一種幽默的口吻，對法國文化混成有趣的表演。《悲慘世界》的歌聲，對映法國大革命的慘烈；下水道的孩子，唱出《歌劇魅影》的著名場景。我們甚至於看到法國地鐵站裡，席丹上了地鐵而3個孩子上不了，站在月臺等下一班。那種場景真是讓人會心一笑，我在巴黎都曾遭遇過。我在前頭擠上地鐵，但車門一關，9歲跟7歲的小孩都還留在後頭，沒有上地鐵，那怎麼辦呢？只好回頭大叫「我在下一站等你」。這種父母大叫小孩的難堪場景，在巴黎很常見，他們居然也可以拿來當巴黎的風景，呈現在奧運開幕式裡。

乃至於用LGBT的各種人物特色，作爲表現形式呈現出來。那個長了鬍子，有男性、女性各種性徵的男婦人，似乎並不討好，連LGBT羣體都生氣的說：「醜爆了，這哪是LGBT！噁心死了！」即使有種種批評，但最後的席琳．狄翁壓軸一唱，就有了感人結局。

不過，比起上一屆東京奧運，我們會發覺某種「偉大光榮正確」的國族主義色彩降低了，多元開放城市的特色呈現出來了。對基督教保守者來講，他們會看到對「最後的晚餐」的嘲弄與不敬；但對非基督信仰者來說，那只是一場「流動的饗宴」，用來嘲諷巴黎人喜歡吃飯搞到半夜才結束，將各種不同族羣的、衣着、形態的人放在一起饗宴，那或許纔是更真實的巴黎生活吧。

在這樣的爭議下，法國人也不見得滿意。他們憤怒說：繳了30％的稅，搞成這種街頭跳跳舞的開幕！」但是搞劇場的朋友就非常開心了，他們看見一種街頭藝術、流動劇場、從服裝到表演形式的創新，有人準備好好研究一下。

最有意思的是，這些有趣的表演，這些幽默和反諷，到最後，使得人們看到文化多元，流動開放的巴黎，反而遺忘了歷屆奧運最容易被強調的民族主義。而民族主義在21世紀的當代，難道不是戰爭最激烈交鋒的焦點嗎？

坦言之，我喜歡這一次的開幕式。可以對自己的歷史文化，帶着一種自信與自重，用喜劇的、生活化的、嘲諷的、混搭的劇場風格，來加以呈現，這是要何等自信的民族，才能夠這樣的幽自己一默？在這樣的風格底下，民族主義的奧運傳統被消解了。

當然，隨着比賽愈來愈激烈，民族主義情緒還是會出現。各國還是爲自己的運動員加油，感到光榮或遺憾。但至少今年的開幕裡，還是有讓人感動的難民隊伍被呈現出來，讓全世界看見，即使在最盛大的體育盛會裡，依然有人在世界的角落，流離失所，失去家鄉，遭遇無法承受的苦難。至少，奧運還帶着一種更深刻的人道主義的悲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