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復巴黎聖母院的功勞,誰能想到是他

端午節,說一條有文化的新聞。

#中法將聯合修復巴黎聖母院#

一座法國古建築,爲什麼需要我們國家來聯合修復?

官方解釋是,“中國秦始皇陵與法國巴黎聖母院,都曾使用大量的木質材料,並存在過火木質遺存。因此雙方將開展包括木材樹種鑑定、保存狀態評估、劣化機理、保護技術與方法的研究,同時開展土遺址耐久性和穩定性、製作工藝、病害識別評估及損害機理等研究。”

用我們能理解的話說,就是中國古建築多用木頭,中國在這方面有很多經驗,可以幫助法國。

但你知道嗎,因爲種種原因,中國建築雖歷史悠久,但在數千年裡學術體系幾乎爲零,而如今的枝繁葉茂,是靠一對學者伉儷在戰亂時期中挽救於萬一。

他們,就是已經留名青史的樑思成、林徽因夫婦。

但如今的民間,大多隻流傳着他們不同尋常的家世學識,以及他在半個世紀前對一座古城的癡迷和眷戀,她的美麗、才華與三角戀情。

今天是林徽因120週年誕辰,我們今天就來撥開這層層迷霧,只講述他們是如何結緣中國古建築、開始研究,並做出超越時代的貢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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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樑思成出生於東京。

兩年前,他的父親梁啓超因戊戌政變爆發逃亡日本,在日期間,梁啓超認識了擁有共同政見的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

十年後,辛亥革命爆發,梁啓超終於能返回中國,在擁抱西學後,他和林長民都希望建設一個全新的憲政國家,也希望能培養出中西合璧的全新兒女。

1915年,14歲的樑思成進入了清華學堂,次年,12歲的林徽因進入北平培華女中。

校園裡,少男少女肆意揮灑自己的青春,校園外,成年人則在以他們最骯髒的姿態相互勾結着。

1918年年底,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各國聚集巴黎和會處理善後工作,沒想到,時任段祺瑞政府竟和日本簽訂密約,要將山東給予日本。

出遊歐洲的梁啓超一面極力勸阻代表團簽字,一面趕緊告知在國內擔任外交委員會委員的林長民等人。

1919年5月2日,林長民在北京《晨報》發表了外交警報,敬告國民。

兩天後的5月4日,3000名學生走上街頭。

時代的驚濤駭浪之下,日子還是要細水流長地過,因爲交往密切,兩位父親有意結爲親家。

於是,在長輩的支持下,樑思成和林徽因於1924年相約一起就讀美國賓州大學建築系。

但這一決定本是林徽因在旅歐時產生的想法,卻因賓大不招收女學生,最後讀了美術系。

可即便如此,林徽因還是憑藉對建築的熱愛,最終成爲了建築系學生的助理教員。

賓大四年,樑思成接受了成爲一名建築師的基本功訓練,並系統學習了西方建築史後,開始轉到學術上極爲空白的中國建築史。

而此時的林徽因也在思索中國古建築的現狀,她在1926年接受《蒙大拿報》時說:

“令人沮喪的是,在所謂的和世界接軌的口號下,我們自己國家獨特的原創藝術正在被踐踏。應該有一場運動去向中國人展示西方人在藝術、文學、音樂、戲劇上的成就,但是絕不是要以此去取代我們自己的東西。”

時間走到1928年,樑林二人結束了留學生涯,也在加拿大溫哥華開啓了婚姻生活。

回國後,二人受邀前往東大創立建築系。

依照母校的模式,他們不僅在東大創建了建築系課程體系,還爲了實現“東西營造方法並重”,培養具有對中國式建築審美標準的建築師,增設《中國宮室史》《營造則例》《東洋美術史》等課程。

而林徽因設計的“白山黑水”校徽也被東北大學選中使用。

這枚校徽整體是一面盾牌,正上方是“東北大學”四個古體字,東北和大學之間是易經八卦中的艮卦,同樣代表東北,下面則是狼和熊對望的白山,寓意東北當時受列強的欺侮,形勢危急,白山之下是滔滔黑水。

戰爭年代,林徽因想以此提醒同學不忘衛國,奮發向上。

但僅僅在校園內愛國還是不夠的。

1931年夏天,在東北工作三年後,樑林二人回到北平。

此時的中國建築業方興未艾,一座座新式建築拔地而起,樑思成等留學歸來的建築師更是十分吃香,因此他們大多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工程事務所。

當時中國最著名的兩個建築工程事務所基泰和華蓋,就是由樑思成的同學參與創辦的。

可已經聲名在外的樑思成卻沒有選擇跟他們一起發財,而是決定做一件中國過往學者從沒有做過的事情。

也正是這一決定,徹底改變了中國建築的命運,堪稱國之大幸。

在學習西方建築歷史後,樑思成和林徽因發現西方各個時期的建築都有被嚴謹地整理記錄, 連各個時期建築的起源都能追溯。

但中國如此悠久的歷史,卻遲遲沒有自己的建築學、建築教育和科學的建築知識體系。

而這一方面因爲中國曆來皇朝更迭都是成王敗寇,每次革命成功者莫不效法項王火燒咸陽宮,因此很難留下前朝建築。

另一方面是因我國古代將建造房屋等土木工程活動的營造之術視爲“匠人之術”,施工要訣大多僅憑師徒口口相傳,罕有文字記載流傳。

因此,樑林二人決心從頭開始研究中國的建築歷史,創建中國建築學體系。

樑思成和林徽因的選擇其實和一部神秘的天書有莫大的關係。

1925年,在美國賓大學習的樑思成和林徽因收到父親梁啓超寄來的《營造法式》,上面題字“思成、徽因,俾永寶之”。

這是一本由北宋掌管建築的官員李誡奉旨修編,關於中國古代建築設計和施工的專著,相當於今天的建築設計手冊和建築規範,對研究古建築的樑林二人來說,簡直如虎添翼。‍‍‍

但由於全書是文言撰寫,還大多是專有名詞,因此在當時根本無人破解,甚至被稱爲“天書”。

於是,從那時起,破譯這本“天書”就成了樑思成研究中國建築生涯中最彼岸的夢想。

1930年,在中華教育基金以及北洋政府官員朱啓鈐的個人資助下,一個以專門研究中國建築爲宗旨的私人研究機構“中國營造學社”成立。

1931年,樑思成加入,並擔任法式部主任。

1934年,樑思成出版了他的第一部破解清代建築之謎的建築專著《清式營造則例》,林徽因撰寫了第一章《緒論》。

然而,儘管社員們如此奮力地破解着古建築,卻還是很難趕上一些國外建築師對中國古建築的研究,特別是日本學者對中國建築的覬覦。

早在19世紀中葉,日本學者就意識到西方對東方建築的蔑視,開始研究本族歷史,伸張本國文化。

因爲日本建築本就師承中國,所以他們對中國古建築也有極大的興趣。

20世紀的前30年,一大批日本建築史學家來到中國考察,足跡幾乎遍佈中國全境,可就在這番並不完善的考察後,他們竟然大言不慚地宣稱,中國境內保存最古老的木建築只到了遼代,即公元1038年建成的大同華嚴寺薄伽教藏殿。

至於更古老的唐代木建築,只有日本纔有。

而更刺激中國學者的,是中國營造學社的開幕式上,被尊爲日本建築學之父的伊東忠太提的一個建議。

伊東忠太直言傳統中國學術方法中沒有考古學,沒有田野調查,也沒有掌握專業攝影以及測繪技術的人員,因此建議在即將開始的對中國建築的研究工作中,讓日本學者去做能獲得一手資料的實地考察工作,而中國學者則承擔古代文獻的梳理工作。

無論伊東忠太是不是故意羞辱,但這種對中國建築學的蔑視還是讓全場中國建築師感到羞憤。

因此,知曉此事後的樑思成立志要撰寫一部完整的中國建築史,以及尋找到仍存於中國大地上的唐代木構建築。

天佑中華,中國營造學社的第一次野外考察,就打破了日本學者對中國最古壽建築的斷言。

他們在距離北京不足百公里的河北薊縣,發現了一座遼代木構建築獨樂寺觀音閣,比大同華嚴寺薄伽教藏殿還要早五十一年。

第一次考察就是這樣的好兆頭,自然促使着樑思成和林徽因等人繼續步履不停地尋找其他藏於茫茫大地的古老建築。

但神州陸沉,天下大亂,他們的每次出行都阻礙重重且艱苦異常。

如今回看,這可能是一副十分戲劇化的場景,此伏彼起的槍炮硝煙中,兵來匪往的荒野曠原中,幾位自帶行李鋪蓋卷、揹着測量儀器考察古建築的學者非常不和諧地行走其間。

可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樑思成和林徽因等人在數年間還是先後踏遍中國十五省二百多個縣,測繪和拍攝二千多件唐、宋、遼、金、元、明、清各代保留下來的古建築遺物,其中包括寶坻遼代建築廣濟寺、河北正定遼代建築隆興寺、山西遼代應縣木塔、大同遼代寺廟羣華嚴寺和善化寺、河北趙州隋朝建造的安濟橋等等。

可每當一座中國古代建築被發現時,樑思成還是會在興奮之餘想起伊東忠太的話,何時才能在中國發現一座唐代的木構建築呢?

1937年,樑思成和林徽因終於看到希望,他們在《敦煌石窟圖錄》上看到的一副唐代山西五臺山地區的“大佛光寺”壁畫,說不定按圖索驥,就能找到原型。

五臺山山勢險峻,林木錯綺,樑思成和林徽因泥漿荊行,終於在一個黃昏時分抵達臺外的豆村。

夕陽的餘暉中,遠處一座斗拱巨大、出檐深遠的殿宇閃耀着迷人的光亮。

而經考察,刻在樑下的文字最終也證明這座殿宇就是建於公元857年,也就是唐代大中年間的佛光寺。

中國,終於出現了一座現存的唐代建築,日本建築學者的妄言也被樑林等人戳破。

這是樑思成和林徽因人生道路上最輝煌的一天,然而,正是從這一天,他們的命運開始逆轉。

就在他們沉浸在發現佛光寺的興奮時,“七七事變”爆發了,日本侵略者的魔掌開始伸向華北。

輝煌的佛光驚現,戰爭也無情降臨,樑思成的夢境和他祖國的夢魘竟然一同到來。

1937年8月,北平淪陷,樑林一家隨着營造學社踏上了逃亡之路。

社團將七年田野調查的成果、測繪圖稿、建築物的底片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天津英租界的外國銀行地下保險庫,這不僅是他們的生命與將來,更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日軍節節進逼之下,上海淪陷,南京淪陷,杭州淪陷,濟南淪陷,武漢、長沙等城市不斷遭到轟炸,苦難像永不停息的潮水,緩緩地漫過中國大地。

樑林一家先是逃到了長沙,然後又前往雲南,曾經寧靜踏實的生活變成帶着幾件隨身捲起的行李奔波。‍

一路上,林徽因的肺炎嚴重,高燒不退,而抵達昆明不久,樑思成也因脊椎軟組織硬化,背痛劇烈發作,既不能躺也不能坐,只能靠一個鐵架子硬撐。

身體狀況因爲行程顛簸變差,生活也隨着物價飛漲陷入困頓,但營造學社仍沒有放棄對古建的研究。

立足昆明,社員們就順勢開始了西南古建考察,其中就包括始建於北魏,距今1500年的四川廣元千佛崖。

然而隨着各研究所的工作漸漸恢復,大人孩子們都漸漸習慣鄉間的生活,樑林甚至花了全部積蓄在昆明建了一間小房子,迅疾擴展的戰事又再度將這一切終結。

1940年6月,法國淪陷,法屬印度支那半島也落入日軍之手,這就導致和越南接壤的雲南危在旦夕。

禍不單行,就在樑家收拾行裝準備離開時時,敵佔區傳來噩耗,海河大水淹沒天津,流亡前營造學社保存在天津租界外國銀行地下室的測繪稿、底片全都被洪水浸泡。

樑思成林徽因之女樑再冰說自己這輩子從沒看到過父親流過淚,但這次聽到資料損毀之後,他和母親抱頭痛哭。

1940年12月13日,樑林隨着營造學社等社團終於抵達李莊,一個位於長江上游、在當時的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鎮。

久病纏身加上舟車勞頓,抵達李莊不久的林徽因肺結核爆發,之後的六年時間裡,她幾乎都在病榻上度過。

那時候樑家有多苦呢?

據樑思成的女兒樑再冰回憶說:“那時的李莊沒有自來水,沒有電,也沒有醫院,所以沒有任何治療的條件。我記得我母親那時候病得是很可憐,晚上盜汗,出汗出得厲害。早晨起來看見,擦汗的手巾一塊一塊晾在那裡。有時候一個早晨起來,可以看到晾七八塊在那個地方,她就晚上一個人掙扎。那時候,那時候,我常常覺得她可能不行了,我很怕我母親那個時候離開我們了。有時候,真的很害怕,有時候害怕得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哭。”

戰爭彷彿永無盡頭,但對中國古建築的研究卻不能停下。

1942年,在照顧病中的妻子和一對幼小兒女的同時,樑思成開始撰寫醞釀多年的《中國建築史》。

而病榻之上的林徽因也想在文獻資料方面幫丈夫做一些工作,於是就借了很多《史記》《漢書》等史書回家研究,最後竟成了個“漢朝通”,什麼漢代皇帝、皇后,文武百官的經歷,以及當時的習俗、服裝、用具,無所不知。

與此同時,樑思成還開始了對《營造法式》的破譯,在歷經十餘年的踏勘和鑽研,他終於有能力去揭開這本“天書”的神秘面紗了。

苦難終於有了盡頭,時間走到了1945年,日本戰敗的消息傳來,戰爭終於結束了。‍‍

回首過往日子裡樑林夫妻一遍遍教給兒女誦讀的詩句,終於在此刻變成現實。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髮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1946年7月底,樑思成結束九年流亡生涯回到北京,此時的他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建築研究。‍‍‍‍‍‍‍‍‍‍

他先是上書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在清華設立建築系,又與中國營造學社合作,成立建築研究所,還前往美國參與了聯合國總部大廈的設計工作。

而隨着內戰落幕,樑思成又決心留在大陸,擔任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副主任等工作,和林徽因先後參與首都北京的城市規劃、北京十大建築的設計工作,還參與設計了人民英雄紀念碑和共和國國徽。

只可惜,樑思成和中國城市規劃專家陳佔祥吸取西方社會半個多世紀來大城市發展中的經驗和教訓,爲北京所規劃的《樑陳方案》沒能實現。

但這都是後話了,如今回首,歷史已爲樑林二人正名。

我們如今稱讚中國建築的華美宏章,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也曾即將斷流,是樑思成和林徽因,在國家傾覆之時,將那些涓涓細流的建築之術匯聚成河。

而這一路,炮火連天,阻礙重重,除了生活上的苦,還有學術上的難,但憑藉對建築的愛,對國家的愛,他們最終還是堅持下來並寫出了煌煌鉅著。

歷史證明,每當我們民族陷入危難之際,總有一些人挺身而出,持危扶顛,挽救於萬一。

樑思成和林徽因,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們的名聲,不該被詆譭,而他們的故事,應當被記住。

參考資料:

紀錄片《樑思成和林徽因》

樑思成 百度百科

林徽因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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