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幹嘛,我是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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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訪友圖 局部)

明天順年間,山西太原府石州。

石州,大概就是今天的山西省呂梁市離石區。

山西是明朝九邊之一,因此這個地方在當時就駐紮了一支明軍。

這支明軍隊伍裡,有個叫做李大剛的士兵,李大剛有個侄兒,全名不詳,我們叫做李某,李某當時三五歲左右,聽說叔父當兵了,吵着鬧着要到軍營裡去玩,李大剛拗不過,就偷偷把孩子帶去了營房。

駐紮在石州的這支明軍,長久以來沒有作戰任務,就是原地整軍,用以防範韃靼人的入侵,可是不巧,偏是李大剛帶着小侄兒到軍營裡的那天,部隊行軍,要離開同州,到別的地方去,當天那軍營裡忙亂套了,李大剛也很忙,他要餵馬,要搬運軍械,還要收拾行李,一個沒注意,沒看住小侄子,就把這孩子給弄丟了。

這個三五歲的孩子,就此和家人失聯,成了孤兒。

小孩自己走走跳跳,走出營房,上了官道,很快被過往的一個商人撿到,這商人呢,心也不太好,也不問問是誰丟了孩子,也不報官,而是轉手就把小孩給賣了。

好在,賣的不是特別遠,這孩子是在呂梁丟的,被商人轉賣到了山西晉中,兩地之間不過二百公里,還沒出省。

晉中有個榆次縣,縣裡有戶桑姓人家,桑老太爺年過六旬,膝下無子,老爺子着急添丁,於是就花了大價錢把這個孩子給買了下來,於是李某這小孩,就改了桑姓,起名桑衝。

桑家有錢,桑老爺子對這個孩子更是視如己出,如親生兒子一般生養,所以桑衝從小到大,他生活優渥,過得是非常不錯。

可是由於這個桑老爺子太過寵溺桑衝,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巴掌不捨得打,一句話不捨得罵,就逐漸給桑衝養成了驕奢淫逸的毛病,就是說這桑衝長歪了,人品不好,道德不好,長大之後沒有個樣,一天到晚是遊手好閒,成了個浪蕩子弟。

桑衝成年時,時間已經來到成化元年,養父桑老爺子早就撒手人寰落了土,這下他不僅繼承了萬貫家財,還沒人管他了。

小小的榆次縣呢,早就滿足不了他探索世界的慾望,於是他關上府門,帶足盤纏,可就要浪跡天涯去了。

(青綠山水圖 局部)

那有人問了,榆次縣也不小啊,有錢在哪兒不是快活,桑衝怎麼非要出去玩呢?

緣是因爲,桑衝有個毛病,那就是他極好女色,平時沒事就在榆次縣調戲大姑娘小媳婦,他名聲都混臭了,鄉里鄉親的見到他都躲挺老遠,他自覺無趣,再想做什麼奸惡邪淫之事,也無從下手,於是纔要往外頭奔。

那麼他去哪兒呢,是去山西大同府的山陰縣。

說這山陰縣裡,有個叫做谷才的奇人,這一號奇人有奇技,擅長男扮女裝的易容之術,谷才本是中年人,可易容打扮之後,想扮成小姑娘就扮成小姑娘,想扮成中年婦女就扮成中年婦女,不僅面容僞裝的精緻,甚至身段,走路,神態,語氣都能和女子別無二致,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出來,那簡直就是大變活人。

谷才時常僞裝成女子,然後在社會上活動,接近那些沒有防備的女性,行誘騙姦淫之事,據說這谷才靠這一招縱橫江湖十數年,姦淫女子無數,從無失手,更從來沒被官府捉到過。

聽說了谷才的事蹟,這可算是沒把桑衝給羨慕死,他本來就好色,心想着自己如果能學會這門本領,到時候自己尋花問柳,奪人清白,污人名節,那還不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

所以,離開榆次之後,桑衝直奔大同府山陰縣,是又送錢來又送禮,又拱手來又作揖,可以說是花了血本,是好不容易纔拜入谷才門下,學習谷才的這門奇技淫術。

谷才呢,還真不糊弄人,收了錢之後他是真辦事兒,對桑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

首先,谷才把桑衝的外觀做了整改,男人的鬍鬚體毛全都刮淨,眉毛也修了形,假髮也給安排上了,還給桑衝的全身皮膚都做起了保養。

然後,谷才又教桑衝怎麼化妝,怎麼模仿女子的言行舉止,怎麼改變聲調,甚至還教會了桑衝針織刺繡,烹飪調羹這樣的女工活計。

最後,谷才還給桑衝上課,怎麼接近女子,怎麼混入姑娘家的閨房,怎麼哄騙誘姦,怎麼使催情粉蒙汗藥麻醉劑,甚至還把事成之後如何善後,如何逃脫,全都如數奉告。

桑老爺子活着的時候,也花錢請縣裡的秀才教桑衝上過文化課,教他四書五經,聖賢道理,可桑衝不知道是不願意學,還是學不會,反正成績極差,這回妥了,好東西他學不會,這等奸惡計倆,他是一學就會,而且學的是極好極快,那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本領盡數學成之後,水平甚至都超過了師父谷才。

(西山爽氣圖 局部)

兩年之後,桑衝覺得已經沒什麼好學的了,於是他辭別谷才,走了。

往哪兒走呢,其實也沒有固定的目的地,桑衝就是隨便溜達,根據史書記載,往後十年時間,他去到州縣四十五處,村鎮七十八處,活動範圍大概是在山東,山西,河北這三個地方。

這十年裡,桑衝是沒少作惡,利用他所學會的變裝易容的本領,他頻繁的接近女性受害者,設法誘姦,竟然有良家女子一百八十二人受到了他的姦污。

朋友們,一百多號人啊,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都是爹生娘養的黃花大閨女,竟然全被桑衝給禍禍了,這實在是鉅奸惡賊犯下的大案啊。

可也是奇怪了,桑衝屢屢作案,但卻從不失手,也從未被人告發檢舉,甚至官府都不知道世面上出現了這麼一號淫賊。

若要人不知,除非你沒幹,你說你沒幹,監控說了算。

古代的確是沒監控,可是這桑衝如此大規模高頻率的作案,爲什麼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呢?

要解答這個問題,我們要先來看一下桑衝慣用的作案手法。

這桑衝吧,作案之前,他就會把自己給打扮好了,把自己改頭換面,徹徹底底的扮成女性。

我們要注意,桑衝的這個扮成女性,絕不是粗製濫造,一眼就能被人識破的那種,與其說他“扮”成了女性,倒不如說他“變”成了女性,因爲他從谷才那裡學到的易容技術實在是太精妙了。

您看那桑衝,真有傾城之貌,眉如遠山含煙,眼若秋水盈盈,流轉間自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嫵媚,朱脣輕點,似櫻花瓣般柔嫩,青絲如瀑,輕輕挽起,平添了幾分不加雕飾的自然之美,身段婀娜,舉手投足間,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又不失小女兒的嬌俏與嫵媚,真是動人心魄,令人一見難忘。

扮成這樣,根本就沒人能識別出他是個男的。

(王蜀宮妓圖 局部)

於是,桑衝就以女子的身份,四處到大戶人家去求職應聘,如果他扮的比較年輕,他就應聘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如果他扮成中年婦女,他就應聘女工,到府上去做活計,如果他扮成老婦,那他乾脆就到府上去應聘伺候主家的老媽子。

反正桑衝能以各種身份成功混到這大戶人家的府上,而且他技能欄還點滿了,能針織,能刺繡,做飯燒菜也是一絕,往往到府上待上一段時間,就會被主家派到小姐身邊服侍。

您想啊,這古代大戶人家的小姐,輕易是不出門的,也不拋頭露面,就是一天到晚在府上待着。

但是這些小姐她也要讀書識字,也要了解社會百態,也要懂得風土人情,也要學女工,桑衝入府做工,這個他也會,那個他也明白,自然而然就會被指派到小姐身邊,不僅是要服侍小姐的生活起居,同時還有教會小姐生活技能的責任。

靠着自己的本領,桑衝往往能混到大戶人家小姐貼身奴婢的級別,什麼叫貼身奴婢?白天形影不離,晚上更是睡在一個屋裡,如果奴婢和小姐關係要好,情同姐妹,那睡在一張牀上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一來,桑衝就有了和小姐單獨相處的空間,因此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往往趁主家的小姐對自己毫無防備,便用催情粉蒙汗藥等將其麻翻,這受害人失去了行動能力,桑衝就淫相畢露,盡行姦污,事成之後則逃之夭夭。

那爲什麼桑衝只找大戶人家的小姐下手呢?原因在於,這高牆門第,古代大戶人家,最重名節,家中愛女,掌上明珠,好端端的被賊人姦污了,他們大多數覺得丟人,覺得沒面子,因此大都含羞遮辱,不去報官,而選擇了息事寧人,桑衝正是鑽了這個空子,掌握了他們的這個心理,因此才屢屢得手,且從來都不用吃官司。

(桃源仙境圖 局部)

時間又到成化十三年,七月份。

地點,是河北晉州聶村。

正值盛夏時節,萬物茂盛,一片生機勃勃,村邊的小河清澈見底,潺潺流水帶來一絲絲涼意。

夜幕降臨,打村口來了位美少婦。

這少婦,風姿綽約,身姿曼妙,行走間裙襬輕揚,韻味十足,膚如凝脂,細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眉眼如畫,流轉間既有少女的純真,又添了幾分成熟女子的嫵媚...

好看,那是真好看。

不過我不說您也知道,這美少婦正是桑衝假扮的。

桑衝到晉州奔哪兒呢?他奔晉州聶村裡最富最大的人家,高老爺的家裡。

這高老爺呢,是天順年間的秀才出身,雖未入仕,但卻治家有術,多年裡盤亙下了偌大的家業,是當地豪紳望族,相當的有錢,府邸建的更是異常氣派。

高老爺無子,家中有二女,長女已經嫁人,二女高小姐,年方十八,貌美如花,那十里八鄉都傳開了,桑衝正是聽聞了這高小姐的美色,這才遠道而來,想要故技重施。

到了高老爺府上,拜見了高老爺,桑衝是哭哭啼啼,給自己僞造了一個楚楚可憐的身份,說自己是隔壁州縣百姓張林的妾室,丈夫張林酗酒耍錢,把自己打了出來,自己無處可去,想要借宿一晚。

高老爺呢,頗有孟嘗之風,見桑衝氣質不俗,舉止有禮,也沒懷疑,立刻就把桑衝迎進後府,給他找了一件乾淨的上房,又安排茶水點心,讓桑衝從容休息,再做打算。

桑衝進到這間高老爺安排的上房的時候,迎面和高老爺府上一個叫做趙文舉的人打了個照面。

這趙文舉呢,是高老爺的長女的丈夫,也就是高老爺的女婿。

趙文舉迎面遇到桑衝扮成的美豔少婦,他一時竟看得呆住了。

桑衝髮髻高挽,珠翠點綴其間,簡約而不失華貴,輕啓朱脣,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勾人心魄的微笑,眸子裡柔情閃爍,投向趙文舉時,真是讓人沉醉其中,不能忘懷。

其實桑衝壓根就沒看趙文舉,純屬是趙文舉自己YY的。

(聘龐圖 局部)

當時的情況是,高老爺府上房間多了去了,那都是一人一間房,桑衝自己在中間這屋,桑衝左邊走一段路,隔着幾個屋子,住的是高二小姐,桑衝右邊走上一段路,隔着一個院子,住的是趙文舉。

入夜時分,巡夜的家丁也是昏昏欲睡,但桑衝卻精神得很,他連衣服也沒脫,一直在屋裡坐着,盤算着到了凌晨兩三點,他就出去探探路,看看這高二小姐具體住在哪個屋子裡,他提前踩踩點,之後再在這高老爺府上住幾天,和府里人套套近乎,然後再找個機會就把高二小姐迷倒麻翻,再行惡事。

桑衝一邊想着這些奸惡之事,一邊嘿嘿樂,但他不知道,隔牆有耳,趙文舉也已經在屋外守了半天了。

原來,這趙文舉和桑衝啊,是同道中人,趙文舉雖已成婚,可卻仍舊放浪形骸,時常拈花惹草,甚至跑到城裡去嫖妓。

白天他見了桑衝那美少婦的模樣,已經是魂不守舍,色心大動,這把他給饞的啊,晚上他是愣睡不着覺,您別說這人還怪猥瑣的,大半夜睡不着,他就跑到桑衝住的屋子外頭偷聽偷看,正聽到桑衝在屋裡吃吃發笑,這兩聲笑把趙文舉勾的啊,他是五內俱焚,慾火燒身,他是實在頂不住了,一腳踢開房門,藉着微弱月光,如餓虎尋食一樣直撲到了桑衝的身上。

趙文舉的眼睛閃爍着貪婪的光芒,他一把抱住桑衝,扔到了牀上,就要對桑衝行姦淫之事。

這桑衝也是嚇了個夠嗆,自己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屋外頭突然闖進來個男人,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給按倒了,他自然是極力反抗,可是這趙文舉力氣極大,桑衝用力掙扎,卻動彈不得,只能任憑趙文舉撕碎自己的衣服,幾分鐘時間,桑衝就被扒了個精光。

這一扒,趙文舉一看,他是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暈過去。

什麼美豔少婦,這貨竟然是個男的!

(延陵掛劍圖 局部)

要說這趙文舉反應還真是挺快的,本來他要姦淫美少婦,現下發現這美少婦竟然是男人假扮,他立刻意識到桑衝男扮女裝潛入府中必然是沒準備幹好事兒,於是他一拳就將桑衝打昏過去,然後找來繩索把桑衝綁了個結結實實,旋即扭送晉州衙門。

這晉州衙門不審不知道,一審嚇一跳,審來審去竟然審出了桑衝這十數年來犯下的一百多起姦淫案件,其中有桑衝自己交代的,也有官府查出來的,反正這麼一個滔天巨淫,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落網了。

晉州官府一看,老天爺啊,真是開眼了,這案子太大了,不是他們這種基層單位處理的了的,於是衙門裡的老爺們趕緊往上報,上級一看,嚯,這案子的確是大,也不敢擅自處理,於是接着往上報,一層報一層,報來報去,就報到了京師紫禁城,案子最終落到了時任皇帝憲宗朱見深的御案上。

皇帝研讀了案情之後,也是覺得匪夷所思,也被氣夠嗆,當即下旨,將桑衝凌遲處死,皇帝還特別交代,自己這就是最高命令,不用再複審了,馬上行刑,一刀一刀的把這個巨淫給旋死。

桑衝,沒什麼好說的,自然是死有餘辜,只是不知道那個色心驅使的趙文舉,後事如何了...

參考資料:

《明史》

《明實錄》

《萬曆野獲編》

試論明初法律教化,《蕪湖師專學報》 2000年第2期

明朝法律與皇權政治關係的現代性分析,《廣州廣播電視大學學報》 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