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調查｜美國經濟數據的“錯覺”

新華社紐約9月20日電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18日宣佈降息50個基點，超過不少專家預期的25個基點。美聯儲對超預期降息給出的解釋是，通脹數據下降而就業市場出現萎縮。

美國經濟在疫情後快速反彈，官方各種經濟數據表現亮眼。然而，在通脹率尚未降至2%的目標值之前就大幅度降息，不禁讓很多人產生疑問：美國經濟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對媒體說：“這麼大幅度降息，經濟肯定非常差。”

這不由讓人又想起那個老話題：美國的統計數據準確嗎？

數據下修引發質疑

美國勞工部近日宣佈，將截至3月底的一年新增就業人數下修81.8萬人，幾乎將此前公佈的新增就業人數砍掉三分之一，引起外界有關政府數據是否造假的質疑。正在激烈競選中的前總統特朗普指責拜登政府“操弄就業數據”。

就業和價格波動這兩項關鍵數據由美國勞工部下設的勞工統計局負責統計和發佈。除最近這次就業人數大幅下修引起的震動外，該部門最近連續三次出錯，讓部分投資者提前獲知關鍵數據，也讓公衆質疑其可信度。

人們對統計數據的質疑是有原因的。中產及以下家庭並沒有感覺自己的收入與國內生產總值（GDP）增幅匹配，而日常採購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漲幅又讓他們認爲消費者價格指數不真實。在“漂亮”的就業數據發佈之時，很多人卻因大公司的大規模裁員而失去工作。

密歇根大學最新消費者調查顯示，美國總體經濟形勢和人們對經濟的感覺之間普遍存在脫節。儘管通脹趨於緩和、失業率創歷史新低、股市仍處於牛市，但消費者信心仍低於疫情前水平。

3月12日，車輛停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維也納的一座加油站內 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大部分經濟學家也認爲，最近的錯誤可能削弱人們對美國官方統計數據的信心。“一個統計機構的生死取決於信任，”曾在奧巴馬政府期間擔任勞工統計局局長的埃裡卡·格羅申說，這種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難恢復了”。

生成數據方式有門道

美國法律對政府數據的生成與發佈有較嚴格的監管，明目張膽操弄統計數據在理論上不太可能發生，但如何生成這些數據卻有竅門。比如，通過調整不同行業在GDP中的比重和不同消費品類在消費者價格指數（CPI）中的權重就可以生成不同的數據。

美國的CPI由8個主要部分組成，每個部分都包括商品和服務：食品和飲料、住房、服裝、運輸、醫療保健、娛樂、教育與交流以及其他商品和服務，但不包括人壽保險、融資成本、證券等項目。

美國用4個主要組成部分來計算GDP：個人消費支出、商業投資、政府支出和淨出口。個人消費支出通常佔GDP的近70%，零售業和服務業是美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以服務爲基礎的行業，包括專業和商業服務、房地產、金融和醫療保健，佔美國GDP的三分之二強。2023年，美國在醫療保健方面的支出爲4.8萬億美元，比前一年增長7.5%，這一增長率高於GDP預期年增長率。金融業對美國GDP的貢獻約爲20.7%，是對整體GDP貢獻最大的行業，表明包括銀行、保險和房地產在內的金融服務部門在美國經濟中發揮着重要作用，而製造業對GDP的貢獻僅爲10%。

2023年2月14日，顧客在美國紐約市布魯克林一家食品雜貨店選購物品 新華社發（郭克攝）

名義GDP增幅扣除通脹因素後纔是實際GDP增幅。因此，如果CPI是錯的，那麼實際GDP增幅也是不準確的。美國CPI的準確性恰恰因爲權重安排上的問題而頻遭質疑。

美國“投資百科”網站文章說，多年來，美國CPI統計方法經歷多次修訂，不斷改變商品在籃子中的權重以“消除誇大通脹率的偏見”，總體結果往往是較低的CPI。批評人士認爲，這是一種有目的的操縱，使美國政府能夠報告較低的CPI。文章舉例說，勞工統計局發佈的2006年前11個月的CPI是2.2%，而另兩位經濟學家用不同方法計算，得出的CPI數據分別高達5.3%和8.2%。

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教授、曾擔任奧巴馬高級經濟顧問的傑森·福爾曼認爲，美國當前經濟形勢很奇怪，因爲GDP、消費和商業投資的數據都顯示蓬勃發展態勢，按年率計算的二季度實際GDP增幅達到驚人的3%。但製造業前景並不看好，消費者的資產負債表也令人擔憂，這些反差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經濟衰退風險不容低估

經濟學界對當前美國經濟狀況看法不一，但多數專家認爲正面臨衰退風險。

美國經濟學家克勞迪婭·薩姆在2019年創造了“薩姆規則”，認爲失業率的三個月移動平均值相對於前12個月的最低三個月平均值上升0.5個百分點或更多，就意味着衰退到來。按照這一規則，美國經濟正在進入或已經處於衰退之中。回顧自1949年以來的歷次衰退，套用薩姆規則計算相關數據證明預測一直是準確的。

薩姆本人認爲，美國經濟尚未處於衰退中，但“失業率的上升和勞動力市場的疲軟令人擔憂……我們可能會在3個月或6個月後陷入衰退”。

著名經濟學家大衛·羅森伯格近日對媒體表達有關經濟衰退迫在眉睫的強烈擔憂。他認爲，股市表現與經濟基本面明顯脫節。雖然股指不斷創歷史新高，但這種上漲主要並非由強勁的盈利增長驅動。他說，消費者支出超出預期，但這種支出並非受到收入增長推動，反而是由令人擔憂的個人儲蓄率下降推動的。目前，美國個人儲蓄率已降至2.9%的歷史低點，極爲罕見。

5月3日，交易員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交易大廳工作 新華社發（郭克攝）

“奎爾智慧公司”首席執行官、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前顧問丹妮爾·布斯認爲，疲軟的就業市場和越來越多的破產申請表明，美國已經處於衰退之中，而且從去年10月就開始了。

著名投資研究公司BCA研究公司認爲，美國經濟處於衰退邊緣，預計美聯儲降息不足以避免衰退。該公司全球資產配置首席策略師加里·埃文斯表示，他認爲經濟已經衰退。

最近幾個月，高盛等多家美國投行提醒客戶爲經濟發生關鍵的轉變做準備。他們認爲，宏觀經濟格局的一些變化表明經濟衰退概率已顯著增加，影響可能波及全世界。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信號是“股神”巴菲特加速減持股票。過去兩年，他已拋售多隻持有多年的核心股票，讓公司現金儲備暴漲161%，達到2769億美元，而且第三季度仍在拋售。

從歷史上看，當巴菲特旗下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大幅增加現金頭寸時，也預示着未來將面臨動盪。上一次該公司現金儲備佔總資產比例如此之高是在金融危機前。（記者徐興堂）

編輯/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