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被毒死,她自學刑法「死磕」投毒者700天

又是9月了。到14日,Penny的小狗就已經離世整2年了。

那是一隻小巧的西高地白梗,在2010年初來到Penny身邊,是媽媽送給她的禮物。她給這隻有着黑溜溜圓眼睛的可愛小狗起名爲Papi,當時Papi醬還沒走紅,她是用自己喜歡的一個美劇角色給它命名的,而恰好,Papi在西班牙語裡是好兄弟的意思。她一直把這隻小狗當作自己的親人,甚至孩子。而Papi也陪着主人一路成長,經歷過她的初戀與失戀、得意與失落……

爲讓Papi保持好的生命狀態,Penny每年花在它身上的檢查費用比自己的還高。到2022年,Papi13歲了,在一隻狗的生命進程中,已屬老年。它被查出輕微的腎衰竭,血脂也高,很長一段時間內,它一直被餵食果蔬、魚油和輔酶Q10,以控制體重。

小狗Papi和Penny

2022年9月14日,Papi吃的是西蘭花拌狗糧,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爲了主人Penny極爲負疚的一件事。“要知道是最後一頓就肯定弄點愛吃的了。”

那天,Penny上班後,在她所租住的朝陽區首開暢頤園小區內,有包括Papi在內的11只寵物狗和幾隻流浪貓因中毒身亡。

這當然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在此後的警方調查中,發現是小區內一名65歲的張姓老年男性業主故意投毒,且用的是製造鼠藥的氟乙酸,劇毒。事發後半個月,投毒者被逮捕。對方曾在法庭上表示,投毒是因爲三輪車曾被狗撒尿,而孫女也不喜歡狗。

雖然嫌疑人已被捕,但對Penny來說,事情遠未結束。

Papi是所有受害犬、貓中被搶救時間最久的一個。從中午毒發到晚上去世,它經歷了7個多小時的痛苦掙扎,包括最初在房子裡大小便失禁、到處亂跑亂撞、吐血和抽搐。在家附近的動物醫院表示無能爲力之後,Penny把它帶到了順義一家可以做血透的大型醫院,花了一萬多爲Papi做了全身換血。中途,Papi曾有兩次嘔吐,這是醫生和Penny唯一看到微弱希望的一瞬。在此之前,Penny眼睜睜看着小區內的另外一隻中毒犬搶救失敗,被家人包着小毯子抱走。

到了晚上7點10分,奇蹟並未降臨,Papi痛苦掙扎的小小身軀變得平靜而僵直,它黑溜溜的眼睛還睜着,但卻沒有了光,旁邊儀器上的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Penny一直在哭,沒有什麼能夠安慰她。

Penny要一個“公道”。她要讓投毒的人受到法律的懲罰。這個曾經做過記者的女孩依靠自己對法律的有限認知,在網上搜遍了全國關於寵物中毒事件在法律程序中的處理。結果是,寵物中毒事件不少,但走到立案,且是刑事立案的少之又少,更別說刑事訴訟了。多數投毒者都沒有受到刑事上的實質懲罰,要麼被取保,要麼私了或走民事,多數只是付出了一些金錢上的賠償。

Penny不能接受。她的要求就是投毒者必須進監獄。在她看來,投毒致死是比癌症、車禍等更可怕的。

從Papi出事的那一天起,Penny就再也沒有上過一天班,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這場爲小狗伸張正義的刑事訴訟中。她買來了所有關於刑法的書,一條一條檢索可以適用於起訴投毒者的法條、法釋;諮詢律師如何走法律程序以及蒐集更多的有利證據。

同時,她將小區內所有的受害犬撫養家庭一個一個找到並說服,從而集結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11人起訴隊伍;她以“西高地Papi媽媽”的身份每週持續更新社交媒體,以保持事件的關注度。

Penny的刑法素材

終於,在2023年1月5日這件事被以“投放危險物質罪”立案。同年10月26日,也是事發一年後,案件在朝陽區人民法院溫榆河刑事法庭開庭。那真是一場漫長的審理,一直從上午9點半持續到下午4點。

但沒人想到,更漫長的是等待判決的日子。從開庭到現在,案件已經被四次延審,每次審限最長3個月,到這個月的17號,這案件第四次,也是最高法的第三次審限就到期了,Penny仍不知能否等來一個結果。

在目前明確已知的情況下,這是北京甚至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的第一例寵物中毒刑事訴訟案。從損失財產的金額判定到投毒者的量刑級別都是難點。所以Penny也時常安慰自己,也許是“上面重視”。

這兩年間,她已經完全喪失了生活,她不敢去任何一個別的城市,就怕突然接到一審判決通知,她還要第一時間聯繫受害人和公訴人提起抗訴申請,繼續“戰鬥”;她患上了重度抑鬱症和焦慮症,每天只能靠吃藥才能在凌晨睡上一會兒。而幾乎每天都有人在網暴她,罵很多令人難以啓齒的話,這讓她總是做噩夢。

也有人把她當作寵物中毒等類似案件的“民間權威”,每有事發就會將她拉進維權的組織,起初她傾盡所能去講解相關法律、幫忙聯繫媒體資源,甚至只是作爲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但最後無一例外的,這些事情都沒了下文,她甚至被主動找上門的求助者拉進了黑名單。後來她決定不再做這種事了,除非對方能先堅持個300天,“畢竟我已經700多天了。”

不久前,Penny將她的故事授權給了一個影視公司,她的這段漫長而曲折的經歷也將以另一種形式被展現和記錄,而這也是她認爲最好的發聲方式。在近兩年的黑暗時刻中,這算是Penny所得到的少有的光亮。

以下爲Penny的講述,經後浪研究所整理髮布——

“完了”

2022年9月14日正好是中秋前夕,我原本計劃在中秋假期帶Papi一起去阿那亞。早上遛完Papi,8點15分左右上來的,回來還吃了一點青菜拌的狗糧,因爲那會兒它在減肥,吃得比較簡單。9點多我就去上班了。

10點多我剛到公司沒多久,我就收到了我們小區一個柴犬的主人給我發的信息,她就問我說,你今天遛狗了嗎?我說遛過了怎麼了?她說我還想提醒你別遛了,說都死了三隻了,就是說小區有人投毒了。

她是想提醒我要是沒遛的話,今天就別遛了。我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但是說實話我當時是沒有想到Papi會中招的,因爲我走的時候Papi是沒看出什麼異常的。

但我還是不放心,我11點就給物業打了個電話,就問投毒的事,我說你們知道了嗎?一個女的接的,說我不太清楚什麼的。

然後我就立刻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我就跟她說小區有人投毒了,已經死了幾隻了,Papi有任何的異常,你要立刻通知我。我媽說沒有,我當時才放心。

到12點多,我媽就微信語音給我打過來了,我一看到是我媽,我當時心裡就兩個字,完了。

我就直接把外賣扔垃圾桶,還把桌子稍微清理了一下,我當時就感覺我不會在短期內再回公司了。

背上包,接通電話,我媽就說Papi已經不行了。當時她們在去動物醫院的路上,因爲我們家離動物醫院不遠,平時步行帶遛彎什麼的15分鐘。

我上了出租車以後就一直在爆哭,就跟司機說最快速度,因爲中午沒有特別堵,但還是很遠,我公司在東北二環開到東壩也得半小時。下車我就飛奔到醫院,我鞋都快飛掉了,我到的時候Papi已經被打了鎮靜了。我後來問了我開寵物醫院的朋友,我說鎮靜到底止不止疼?他說不止疼,只是讓它沒有抽的動作。

(哽咽)

對不起。

搶救中的Papi

那只是一個小醫院,沒有那種上百萬的進口的搶救機器,大夫就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說你看是轉別的醫院,還是送到我們順義的合作醫院?因爲我們順義合作醫院是有一個血透的機器,可以把它全身的血換一遍,但是費用很高,要上萬,而且不保證一定能救活。

我說行。不知道從哪找了一個挺大的車,我當時整個人就軟掉了,也抱不動狗了,都是醫生幫我抱着的。我就舉着呼吸器,因爲它缺氧,中毒以後根本沒法呼吸,它的舌頭就已經黑了,舌頭就一直頂着上顎,就那樣一個狀態。

到了以後,結果是前面還有一個我們小區的狗在搶救,我們只能在那乾等,一直等到下午4點多,黃黃(前面的那隻狗)做完,剛把透析的東西拔掉,鎮靜劑的藥效一過就不行了,兩三分鐘就走了。

我全程站在旁邊,就像看電影默片一樣,看他們家人在那裡搶救黃黃,送別,最後拿一個小毯子包着走了。當時我就覺得可能這就是幾個小時以後的我。

果然到晚上7點10分,Papi還是沒救過來。

我家小狗是所有的受害犬裡面年紀最大,搶救時間最久,堅持最長時間的一隻小狗,很多受害犬前後15分鐘就沒了 ,我如果知道這麼痛苦還是沒救過來的話,我可能會給它做安樂。

晚上7點10分,寵物殯葬都下班了,當天晚上是沒有辦法給它做火化的,我就抱着他的遺體又回到小區。當時遺體都還是熱的,我想了一夜,犯罪嫌疑人都沒有抓到,爲了破案我必須要做屍檢。

24通報警電話和11個起訴狀

我是中午到了寵物醫院就打了110,東壩派出所民警過來詢問了幫我搶救的醫生,醫生就說這一上午都來了十幾個了,我們這都救不過來了,說也麻煩你們跟他們說一下,要是今天再出來就把嘴套戴着,或者今天壓根就別在這個小區裡遛了。

後來這事就升檔了,刑警介入以後我才知道,那一天就光暢頤園這個小區打的報警電話就有24個。

後來我就想到說故意投放危險物質,我們要查清楚,肯定要驗屍的。

第二天上午做的,要把它肚子整個剖開,然後提取一些組織去化驗,等醫生把它的肚子縫起來之後,她說這血抽出來就不像有毒的。這一句話就讓我醍醐灌頂了,我明明已經帶它花了1萬多做了全身換血了,它的血已經被換乾淨了,已經沒有毒了,Papi去世是因爲毒已經進入腦幹了。所以我們家屍檢是白做了,但後來從別的受害犬的屍檢裡面是有查出來的。

當時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毒,人也還沒抓,那半個月天天有便衣在小區樓下繞,走訪調查,我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找機會跟他們聊,我也不說我是受害者,後來他們被我追得實在沒辦法了,就跟我說了是氟乙酸(有劇毒,主要用於製造農藥、殺鼠藥,是嚴禁在市場流通的違禁藥品)。後來那個投毒的老頭他當庭有承認他把他吃碎的一些雞脖子上的碎肉剁碎了,然後浸泡在氟乙酸的液體裡面,再扔到小區的兒童樂園附近。

這是劇毒,因爲氟乙酸是成年人也可以致死的 ,就零點零幾毫克就可以,而且我們(Papi)都沒有吃,聞嗅都不行。

Penny在社區羣裡發的提醒信息

當時這個事情是嚴重造成恐慌的,在樓下聚集了大量的人,將近兩週都在聚集,就在討論這件事。因爲小區特別小,一共就3棟樓12個單元,很多人是跟這個投毒的人住一棟樓坐一個電梯的。

在人羣裡我就發現了幾個受害人,因爲平時遛狗都是小區裡的狗友,都照過面了,我就跟那幾個年輕的小姑娘先拉個小羣,陸續把受害人都拉進來,一共11個人。

我拉這個羣是要走訴訟的,他們另外10個受害人的起訴狀全是我弄的,我一家一家去說。其實他們更想要的是賠償,也無可厚非。這10家受害人無一例外全部養了新的狗,但Papi對我的意義不一樣。

我一個人(起訴)跟11個人肯定性質不會一樣,我當時就知道這是一場“硬仗”,雖然團結的過程也很牽扯精力跟溝通成本等等,中間還有臨時變卦的什麼的。

我們那個羣是非常冷清的一個羣,並不是我一呼百應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生活,有時候的確也可能沒看見,我都是一個一個私聊。幫他們弄訴狀的時候,我需要他們的身份證信息,怎麼能讓他們都信任我?都是敏感點,包括說我要找律師,他們也有很多猶豫和顧慮,爲了避嫌,我會把和律師的溝通,付款都給他們截圖。

其實法律方面在我之前的認知當中是完全的盲區,但在立案以後,有一天警方就把我們所有受害人叫到物業中心,讓我們籤一個立案告知書,當時的立案告知書寫的是尋釁滋事。

簽完以後我就開始琢磨,我就回去查新聞查裁判文書網,看有沒有類似案例。我發現北上廣深寵物中毒的新聞當中警方立案的是能夠檢索到的,但都沒有下文,是否提起公訴或自訴,有沒有勝訴,怎麼判決的?沒有。裁判文書目前都沒有查到。

我就把民法典、刑事訴訟法所有相關的書都買回來開始研究,我發現刑法第125條裡面有一個“非法制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在法釋{2003}14號裡提到“非法買賣、運輸、儲存原粉、原液、製劑500克以上”“或者造成公私財產損失20萬元以上的”都屬於125條裡“情節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但我們一個寵物中毒事件要在法院以刑事立案是非常難的。

我就到處找律師學法律常識;一家一家去溝通另外10個受害人,幫他們寫訴狀;聯繫司法鑑定機構去給這11只受害犬做價值鑑定,同時找媒體發酵……到2023年1月,我們才成功在法院立案。2月份我們就遞了起訴狀,要求“判處被告人故意投放危險物質罪,尋釁滋事罪,損毀他人私有財產罪,數罪併罰”;而且要求他賠償我們搶救費和精神損失費等,是個刑事附帶民事的訴訟。

我們是第一例在北京走到刑事訴訟階段的寵物中毒案。

所有人跟你說“沒聽說過”

好不容易走到立案,但又很久都沒有開庭。

春節過後我就問,先說3月,3月給我說4月,4月說5月,等到6月我再問的時候就說不知道了。我很生氣,就在羣裡號召大家去信訪了。剛說完沒有一個小時書記員就給我打電話了,通知我們要庭前詢問了。

我們11個人就都去了,包括開庭,11個受害人全部到場,我當時要求他們一定要來。集體維權這個事情就有點像《三大隊》,我就很像張譯那個角色。

我一直在說賠償的事情,我說你們如果現在中途放棄的話,就視同於你們放棄賠償,一毛錢都拿不到,之前的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又過了4個月,到10月26號纔開庭。臨開庭前兩天我才接到通知,於是我真的是嘴皮說破了,纔在那個小區裡找了4個跟本案無關的孩子家長,讓他們幫我實名出一份人證的筆錄,證明說當時是造成恐慌,這個東西是非常關鍵性和有用的。

開庭當天,在法院門口的Penny

開庭時,因爲受害人太多了,法官讓派一個代表發言,我就成原告代表了。當時我是坐在公訴人旁邊的,他們10個受害人是坐在被告的後面,我離被告是最近的,全場除了法警就是我了,他的律師都沒有我離他那麼近,他當時是戴着手銬腳銬出來的,挺嚇人的。

我沒有太看他,說實話,我不能看,否則我情緒會非常崩潰,我都不知道我能幹出什麼來。

中間有一個叫自由辯論環節,是唯一受害人可以發言的環節,我們受害人在那發言就哭得都不行,他們在剛開庭的時候就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法官錘子都錘了無數次了。但我得理性,我要再大哭我們受害人這邊就完蛋了。我當時是跳出我自己,我才能像一個正常人去問他問題。

我那天是帶了氧氣瓶的,但是庭上不讓吸。從案發開始,我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氣上不來,一分鐘你就得讓呼一口氣,就像你人在青藏高原一樣,嚴重缺氧,就買了很多氧氣瓶。

這場庭審從上午9點半一直開到下午4點,中間休庭就休息了5分鐘。但沒有當庭判決,叫擇期宣判,擇期宣判的話最長是可以延到12月17。

結果到12月17的時候就又三個月,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每一次延審最長是三個月,到這個月17號,第四次延審限期都要到了。中間我打了無數次電話,後來法官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你覺得是我能判不想判嗎?

因爲我們是第一例,從各個角度全方位的詮釋了什麼叫萬事開頭難,所有人跟你說“沒聽說過”。

直到現在,這個案件兩年了,我們這11只受害犬的司法鑑定價格至今也沒做成功。我之前說過,刑法125條裡有一個法釋,其中一條就是你損毀的公私財產金額總價大於20萬就算重大,直接也是10年以上。但鑑定失敗的理由是缺少評估參數,說我們所有的狗沒有血統證,我甚至給北京的司法局打過電話,他們聽都沒有聽過,所有人給你的反應都是,“沒聽說過,不在鑑定的類目裡啊,一個狗什麼司法鑑定?”

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包括我們開庭的時候,書記員看到我,說您是律師嗎?我說我不是,您是記者是吧?不是,我說我是受害人。他說你是哪個案子?我說我們是東壩投毒案,就聽到投毒案他們都以爲是人的事兒。我一說是狗,所有人都第一反應都是譁然,他說我在法院待這麼長時間,我第一次聽到一個什麼狗中毒的事情還能走到刑事案件,沒聽說過。

我問過很多專業的刑訴律師,諮詢說我作爲受害人,現階段我還能做什麼?所有人都跟我說,你已經頂格的頂格了,沒什麼能做的了。

惡人還需犟人磨

他(投毒者)現在在看守所裡待了快兩年,我認爲我是跟他關在一起的。我雖然人在外面,但我並沒有逃出桎梏。

出事第一年案子還沒有宣佈開庭,那段時間我也有出去散心,後來你就發現去山裡在山裡哭,去海邊在海邊哭。

然後從10月26號開庭至今爲止,我不敢去任何地方,我朋友讓我去國外散散心或者去哪裡玩一玩,我根本哪裡都不能去。因爲它延審三個月是最長(限期),按理來講如果你案子查出來了或者沒問題能判了,這三個月中的任何一個工作日都可以給判決書的。我就怕任何一天冷不丁通知你明天來法院拿判決。

萬一判決結果我不能接受,那我要在判決書下來以後大概是5個工作日內把抗訴的東西準備好遞交到法院或者檢方的。你人如果在外地甚至是國外,你根本來不及。

我沒有什麼生活了已經。如果我要跟自己和解,首先就是要把它做完,但它就是結束不了,它就給我耗在這兒了。

Papi

這期間,從各個渠道找到我尋求幫助的類似寵物受害事件的人至少得有幾百個,最開始我能在半夜兩點半都把我手機號直接甩過去,跟他們一打一個小時,我接過很多哭哭啼啼的什麼各種各樣的電話,但到後面全部沒有下文了,無一例外。甚至有的我再去追問的時候,(發現)他把我拉黑了。

後來我自己身體也比較差了,真的是心力比較有限,就每一個人去跟你講的時候,你發現他的訴求點都不太一樣,對於法條也不懂,你還要再去跟他解釋,太冗長了,過程溝通成本太高了。

後來我就說只爲Papi發聲,但還有道德綁架,就是你一定要幫我,你不幫我你憑什麼。還有那種你不幫他,他竟然還去別的寵物博主底下黑你,說什麼脫粉了。

後來我覺得如果再幫別人發聲,對方你得先堅持300天,畢竟我已經700天了。我覺得這個要求不過分,你不能一有這樣的事兒就道德綁架我。

我這兩年已經重度抑鬱了,睡覺也要靠吃藥,然後在小紅書、抖音、微信視頻號一週能更新個3~4次,就保持一定的熱度。我也不想要任何的流量,我也不想要任何記者採訪,我不享受這種感受,但如果我沒有去保持一定的熱度,(投毒者)可能早就取保了,對方家屬也一直在和律師爭取這個事。

有網友留言說,西高地Papi這個事情如果不是因爲當初沒有得到一個很好的賠償和被告的道歉,我相信事情是不會發生髮展成今天這樣的。我說如果我是爲了錢的話,我就可以走民事起訴了,我能拿到的錢絕對比刑附民的要多。

但我就是要讓他坐牢。我拼盡全力,現在我們公訴人已經改了兩次量刑了,這都是努力的結果。朋友說即使是4年,我也打敗了百分之百的養寵人了,我查到的寵物刑事案件判的最重的就是3年7個月。我就希望後面能有更多的“Papi媽媽”勇敢的站出來,不要算了。

我要的是公平公正公開的判決,是明明有法可依,就依法辦事。

我們沒有佔任何便宜,我都不說我這兩年的損失了,包括最早我們在起訴狀上寫刑附民的賠償金額的時候,跟我現在的損失都已經不成正比,因爲當時不會想到會拖到現在,也不會想到我會病得這麼重,包括我兩年沒有工作收入。

Papi的石膏像和骨灰

很多人勸我,但是沒有用。

如果你把它想成一個13歲的小男孩,也許才能夠共情我的感受。但我不需要你跟我共情,你也跟我共情不了對吧?你看我就像看奇葩一樣,我們就講法。

所有動保人士都愛講呼籲立法這件事,我講完很得罪人,我覺得不用呼籲立法,刑法就夠用。

總有人說羨慕我,因爲在北京所以能抓住壞人,但我想說如果容易我不會是第一例,這和城市沒有關係。如果大家都“從衆”的認爲沒戲沒希望,那這件事真的沒有希望了,明明有法可依,可是大家都不去用,到頭來還是那兩個字“算了”。

《三大隊》裡那句話怎麼說的,惡人還需犟人磨,我還算是個挺犟的人。這個事情我不做,我50歲60歲我回想起來我會無比的遺憾跟後悔,這個事情我必須要把它做完,但是我也很拎得清,我並不是說我就沉浸在這個事情裡面,我永遠放不下它。他只要進監獄,這件事情對於我來講就畫上句號了。

(文中圖片由受訪者提供,應受訪者要求,Penny爲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後浪研究所”,作者:巴芮、薇薇子,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