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魚閒不住

線下帶得動線上嗎?

文丨海克財經 許俊浩

閒魚近日頗爲熱鬧。

引人注目的是閒魚開設線下店的新動作。1月28日,閒魚在杭州開設的第一家“閒魚循環商店”正式營業。店鋪爲全品類二手實體店,出售數碼、服飾、箱包、配飾、美妝、家居、圖書等不同品類的二手商品。

就目前來看,閒魚循環商店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二手商店或典當行,更像是社區的中介綜合體。

店鋪主打的是寄賣模式,即用戶將自己的閒置物品送至店內,門店針對物品給出相應估價,並在用戶同意後上架銷售。店內說明顯示,寄賣1000元以上的商品,服務費爲商品價格的10%;100元至1000元的商品,服務費爲20%;100元以內,服務費爲30%。商店還設置了1個月的寄賣期與1個月的清倉期。如果商品在2個月內未能售出,用戶可以選擇自行取回物品或社區愛心捐贈。

這家閒魚循環商店門口設有“閒置好物,鄰里撿漏”的廣告牌,店內有“寄賣閒置滿5件送閒魚咖啡”的開業活動。官方表示,閒魚循環商店是以社區店形式服務周邊3公里乃至同城用戶,閒魚APP會爲3公里內用戶展示循環商店線上入口;在此前試營業階段,已有相當數量的用戶在店內寄售商品。

除二手交易外,店內還有閒魚咖啡,以及閒魚杯子、購物袋等周邊,並打造了專門的門店信息欄——諸如傢俱、大家電、電動車、汽車等不便搬運的商品可以將信息掛在信息欄中,閒魚不收取服務費;房產、服務、兼職也能夠以資訊形式掛出。

調研機構QuestMobile數據顯示,閒魚已是國內閒置交易領域中用戶規模最大的APP,2023年第三季度平均MAU(月活躍用戶數)爲1.47億。

互聯網流量紅利逐漸消失,作爲二手電商頭部玩家的閒魚把目光投向了線下。就剛剛開業的這家循環商店而言,閒魚試圖將二手商品交易、社區信息資源和“文藝潮流範兒”融爲一體,以尋找嶄新的發展路徑。

循環商店並非閒魚首次涉足線下業態。

此前閒魚有閒魚小站、閒魚寶盒兩種線下門店,兩者均以手機數碼回收爲主要業務。

閒魚小站多見於城市商圈的購物中心內,一般櫃檯佔地僅幾平米,有工作人員提供諮詢、驗機、回收等服務,形制類似於愛回收的線下門店。2019年,閒魚小站曾高調進軍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商圈,但如今所剩門店寥寥無幾。

閒魚寶盒則與一般數碼店鋪較爲相似。店內回收、出售二手數碼產品,並提供手機維修、貼膜等服務。以北京朝陽區北苑龍湖天街店爲例,閒魚寶盒店鋪門頭標註有回收、配件、維修、二手等業務,大衆點評上該店鋪的相關評價多與貼膜、換電池等服務相關。

要知道,二手數碼業態並不新鮮,又有愛回收、轉轉等平臺先行。以愛回收爲例,愛回收母公司萬物新生已於2021年6月在紐交所掛牌上市。財報顯示,截至2023年9月30日,萬物新生線下門店覆蓋城市已達269座,門店數量1944家。閒魚的線下門店顯然難與這一規模匹敵。

再者,閒魚本身以C2C(個人對個人)的二手交易爲主,而二手數碼業態多爲C2B2C(個人對企業,企業再對個人)。閒魚小站、閒魚寶盒實際上是C2B2C中間的B,與閒魚調性並不一致,鋪不開不出奇。

既希望以線下帶動線上,又想要進行新業態探索,閒魚便跨出了循環商店這一步。

據海克財經觀察,已投入運營的這家樣板型閒魚循環商店,位於杭州拱墅區錦鴻街的絲聯166文創園臨街店鋪,共有3層,整體裝修風格基於閒魚視覺主色調黃色和相關視覺設計;店鋪未開展回收業務,而是以前述寄賣爲主營業務,店鋪門頭右上角給出的文字是寄賣、二手、咖啡。

在線上,閒魚於2023年9月推出了“幫賣”業務:賣家提交商品信息,通過順豐取件、門店幫賣或上門服務的方式提交商品,在官方質檢和估價環節結束後選擇確認,即可由官方在直播、競拍、一口價、線下等多個渠道進行幫賣。“寄賣”相當於這種“幫賣”的線下版,商店僅作爲平臺,不是“二手販子”,只是線上幫賣的品類侷限於手機數碼和奢侈品,線下寄賣涉及品類更多。

線下店一定程度上有助於解決二手電商的信任問題——所見即所得,用戶不用擔心貨不對板。而且,閒魚循環商店全品類的設置使用戶體驗近似於逛普通商店或集市,較低價格能讓用戶產生“撿漏”的快感。社區型設計還會使其更加生活化,便捷地滿足用戶對購買和出售二手商品的需求。

比如年輕人更換城市,往往會產生大量家居、小家電類閒置物品。工作地點從北京更換到上海的小鈞即是如此。離開北京前,小鈞在閒魚上出售了自己爲出租屋添置的桌子、小茶几、加溼器等物品,主要交易方式是買家上門自提,也遇見過買家上門後認爲商品不合適而終止交易的情況。小鈞對海克財經說,他當時已經離職,時間相對自由,但即便如此,也會覺得反覆與買家溝通、等待買家上門都比較麻煩,這些物品售價相加不過兩三百元,與耗費的精力不成正比。

閒魚循環商店瞄準的正是這樣的痛點。店內標語稱,“離開杭州,帶走回憶,閒置留給你們”“杭州房價三萬七,閒置佔了多少平”。有用戶在社交平臺上評論,“真有點杭漂的心酸感”。線下寄賣使用戶不必費心寫文案、定價、溝通,也不用打包快遞或等待自提,自然能夠提升附近用戶處理閒置物品的積極性,提升交易頻次。

已近10歲的閒魚被阿里寄予厚望。

阿里自然年2023年第三季度財報提到,閒魚作爲一個興趣社區和市場平臺繼續實現強勁增長,2023年9月其DAU(日活躍用戶數)同比增長超過20%;其收入由廣告、佣金和包括產品回收、寄售、檢驗等增值服務組成,季度收入同比增長迅速。在該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阿里CEO吳泳銘公佈了第一批戰略級創新業務名單,閒魚赫然在列。

作爲流量池,閒魚能夠承接淘天勢能,進而形成長尾效應,將用戶圈在阿里領地之內,這固然是長期建構的龐大生態使然。但閒魚迄今尚未完全解決商業模式問題。

二手電商領域常見的成熟模式是C2B2C,即“二手販子”低買高賣,談不上性感。即便號稱國內二手電商第一股的萬物新生,情況也難言樂觀。據財報,萬物新生2023年前3個季度營收77.9億元,同比增長32%;虧損1.59億元,同比收窄49.78%;2018年至2022年,萬物新生累計虧損達46.7億元。萬物新生股價則已從上市首日開盤價每股18.28美元(約合人民幣131.24元)下跌至2024年2月1日收盤價每股1.08美元(約合人民幣7.75元)。

同爲C2B2C數碼類頭部玩家的轉轉還曾因“雙標”登上熱搜。

2023年11月,博主“猴大腕”稱,轉轉出具的是“陰陽檢測報告”。猴大腕拍攝的視頻顯示,他在轉轉以3112元價格購買1部二手手機,拿到貨物後立刻在另一家轉轉門店進行轉賣,卻只能賣出1990元;之後他又在轉轉購買了3部手機,同樣遇到了再通過轉轉賣出時價格嚴重縮水的情況。視頻可見,購機時,轉轉出具的質檢報告顯示手機沒有問題;間隔不到半小時再出售,質檢卻能查出各種瑕疵。

引發輿論熱議後,轉轉迅速發佈道歉公告,稱會加強關於質檢標準的培訓,並開通門店二手商品的7天無理由退貨服務。

相較於C2B2C模式,閒魚的C2C模式,平臺介入程度更輕,以撮合交易爲主。這意味着平臺不容易被用戶詬病爲“賺差價”,但也無法直接從用戶交易中獲利。

沒有低買高賣的差額,之前也不針對C2C交易收取佣金,平臺的利潤從何而來自然存疑。

閒魚自2023年6月開始才針對特定賣家收取服務費。平臺規則表明,收費政策主要針對在平臺開展高頻且高額交易的賣家,即專業賣家,對其他普通賣家與買家仍然免費;收費門檻爲當月訂單數量大於10件且累計成交金額大於1萬元,平臺會按照實際成交額的1%收取服務費。

據閒魚官方數據,截至2023年5月,閒魚用戶已經超過5億,在線商品數量超過10億。但閒魚還未能將這些流量高效變現。諸如驗收寶等增值服務,每單價格不過十幾元到幾十元,也很難成爲收入支柱。

2022年4月接替靳科(花名:唐宋)成爲閒魚總裁的丁健(花名:季山),曾在2023年5月閒魚產品升級發佈會上表示,當下及接下去很長時間,閒魚都不以純商業化爲核心目標,但商業化嘗試非常必要。

萬物新生、轉轉已經證明C2B2C模式的難度,線上C2C獲利亦殊爲不易,這是閒魚試水循環商店的重要動因。而社區型二手交易確有市場,常見的如汰換傢俱、處理兒童用品、衣服鞋包回收等。在歐美,類似於二手跳蚤市場的車庫、社區特賣會極爲常見,不過這些往往是個人支配的低成本操作。這種形式能否覆蓋線下門店較重的運營成本要打個問號。

可供橫比的是,主要經營二手圖書的多抓魚,曾從2019年開始,陸續在北京大望路、三里屯及上海安福路等地開設線下門店,但目前僅剩上海安福路店還在經營。2023年7月,多抓魚官宣稱“開了5家店,關了4家店”,講述了公司從二手圖書入手,後將品類擴大到二手服飾、市集的過程。多抓魚創始人兼CEO貓助表示,多抓魚線下門店主要依靠的是服飾業務的收入和利潤。

閒魚當然無法照搬多抓魚走過的路,也尚未給出有關未來的清晰判斷與規劃。即便杭州這家單一門店成功,閒魚還需要面對門店如何規模化等一系列新問題。

如今二手電商的發展仍在加速。

調研機構QuestMobile《2023中國移動互聯網年度大報告》顯示,理性消費趨勢催化下,人們更注重可持續發展,閒魚、孔夫子舊書網、愛回收、多抓魚等閒置交易APP行業活躍用戶規模同比增長近30%,其中閒魚用戶規模同比增長34.2%。

更重要的是,閒魚不僅用戶規模大,還成爲了能夠抓住年輕人的興趣社區。官方數據顯示,平臺超過5億的用戶規模中,95後用戶佔比43%,00後用戶佔比22%。

閒魚塑造着年輕人的消費習慣。這從閒魚發佈的《2023閒魚年度熱詞》可見一斑,省錢特種兵、博主閒置、賽博擺攤等熱詞體現了年輕人的某種生活狀態。

所謂省錢特種兵,指的是年輕人既想享受生活,又想把錢花在刀刃上,能省則省。在廣州工作的小馮即是典型案例。出於健身目的,小馮想要購買橢圓儀,但完全不考慮買全新商品。小馮對海克財經表示,全新商品,價格太高,自己也不確定能否堅持鍛鍊,覺得買二手划算得多。最終,小馮在閒魚上花費350元購買了1臺進口品牌的二手橢圓儀,又花費了40元貨運車費把橢圓儀搬回家。

市面上較好的進口橢圓儀動輒一兩千元,小馮總計390元的花費的確划算。不過,小馮說,他在入手這個橢圓儀之前,先在閒魚上篩選了附近的商品,然後與幾位賣家分別溝通,並選定了3家登門看貨,多方比較後才購買。爲了節省費用,從賣家地址到貨車和從貨車到自己家的路程,這臺重約80公斤的橢圓儀搬運都由小馮自己完成。

閒魚還曾爲復古數碼熱潮推波助瀾,這也是年輕人掀起的風尚。2023年5月,社交媒體上颳起了CCD相機之風。CCD相機指的是使用電荷耦合器件作爲感光元件的數碼相機,又被稱爲卡片機,其性能遠不如單反相機,甚至比不上絕大部分手機。

在相機行業,CCD相機已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 CCD相機拍攝出來的照片常常會出現偏色明顯、噪點多、過曝、對焦不準等問題,這些在年輕人那裡卻成了獨特的審美風格,受到追捧。大量年輕人由此涌入閒魚尋找自己心儀的CCD相機。而一般二手數碼平臺或店鋪收售的都是更新款的機器,當然與此無緣。

復古電器在閒魚上自有興趣圈層,說“萬物皆可閒魚”並不爲過。家住江西南昌的甘先生就在閒魚上開設了自己的電器小店,出售幾十年前的舊電視、檯燈、唱片機等。甘先生對海克財經說,每件電器他都會維修到可以使用再擺到店鋪出售,閒魚上感興趣的人還不少。

興趣社區的一面是分散和小衆,另一面又回到了盈利問題——平臺能從小衆交易中獲得流量,卻不能獲得收益,大衆和熱門又使商品變得難以把控。此前閒魚已有不少此類消息引發負面輿論,比如專業賣家從其他平臺無貨源發貨、以低價假冒僞劣產品冒充二手正品,還有職業二手販子“到手刀”,即從個人賣家處收購數碼產品,快遞到貨後以各種方式要求賣家降價。

對此,閒魚曾在2023年11月升級了治理方案,進行了大規模封號。如今閒魚也在繼續擴大自己的領地。2024年1月,閒魚上線了微信小程序,並實現了小程序與APP的信息互通。

理性消費的背景使二手電商煥發生命力,但交易規範、商業閉環等還需要完善。抖音也在近日入局二手電商行業,頭部玩家閒魚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一家單獨的線下循環商店顯然不足以解決全部問題,閒魚還有開闢新路的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