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浪頭上的九鷺非香,影視改編潮下的新一代

《與鳳行》播出時,距離九鷺非香出版原著《本王在此》已經過去了十年。

這是九鷺非香作爲IP原作者,繼《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蒼蘭訣》《護心》之後,第四部在長視頻熱度破萬的作品,也是其作爲編劇參與的作品之一。

從《仙劍奇俠傳》到今天,仙俠劇在近二十年的時間幾經更迭。在如今的很多故事裡,男女主「爲愛天崩地裂」的羈絆在大開大合的極致拉扯中被永恆化和純粹化,從而爲女性受衆提供一種超脫於現實的觀影體驗。但當「虐戀」淪爲主調,仙俠市場也被詬病日漸趨同,人設大同小異。

九鷺非香是仙俠題材新一輪IP改編潮中的一個新興力量。除了四部熱度過萬的作品,還有《招搖》《七時吉祥》等IP已被影視化,《來戰》《長生》《司命》《本如寄》等十餘部作品也在開發當中。

在市場認知中,九鷺非香文風幽默活潑,擅長以輕鬆的筆觸四兩撥千斤,不追求沉重的虐戀,規避常規套路。就像《與鳳行》以田園生活打底,把男女主的情感推進融入到「做飯」與「煎藥」的日常中,細膩的人物推進也讓劇情具有了一絲現實主義。

富有新意的人設也是九鷺非香作品中較爲突出的一點,尤其體現在女主角的人設上。《招搖》中直率豪邁的路招搖,《與鳳行》中強大成熟的王爺沈璃,《蒼蘭訣》中外柔內剛的小蘭花,都有着頑強的生命力。男主角則常因反差感令人慾罷不能——魔尊的出現正是因爲九鷺非香「想看到一個狂炫酷拽不可一世的男主,被一個常規情況下他動動手就能捏死的小花妖拿捏的無可奈何,氣急敗壞,歇斯底里」,並創造了「雙魂一體」這一獨特的故事設定。

對九鷺非香來說,仙俠題材仍然是她在寫作中能最大化完成自我表達的領域。不同於現實世界的束縛,在仙俠的世界裡,作者可以自由地構建一個新的世界。人物的行動會有非常大的自由度,將各種情緒體驗拉到極致。以「生死」爲例,在其他題材中嚴肅沉重的生死情節,在仙俠題材中反而可以被戲說爲轉世、凡間歷劫。

「題材的自由度和對情緒的極致拉扯,也是之所以大家認爲這個市場已經同質化,但還是不斷有新作的原因。」她說。

網友戲稱九鷺非香「改編運」好,這與九鷺非香本人寫作時潛在的影視化思維有關。

從外部環境來看,隨着網文IP改編熱潮,面對受衆對於「魔改」的牴觸,越來越多IP作者有機會參與到影視化環節。一些作者甚至開始自己成立公司,掌握作品改編的話語權。

九鷺非香第一本出版網文《本王在此》出版的年份,與影視IP改編潮的開端相近。其所代表的新一代作者是充分成長在影視內容環境中的一代人,在創作之初即面對網文和影視緊密結合的時代。無論是個人對影視的理解,創作的原點,還是參與意識,都與前一代作者有所不同。

2019年,九鷺非香成爲恆星引力簽約創作者,成爲其IP源頭之一。恆星引力旗下另一簽約創作者未再是《怪你過分美麗》《我要逆風去》的作者兼編劇,她曾提到,作家應該代入劇本創作思維寫小說,「可以大大縮短自己IP影視化的時間」。

雖然並不熱衷於追求編劇身份,但在製作方的邀請之下,九鷺非香也曾參與過多次影視化改編,如《招搖》、《護心》以及這一次的《與鳳行》。

網文與編劇是兩個工種,九鷺非香用「造房子」來形容,小說是一間精裝房,所見即所得;而編劇的劇本是一個毛坯房,後續還有鋪磚、粉刷、軟裝等種種環節。這也意味着,做編劇需要更強的團隊意識。

依據對仙俠市場的觀察,她認爲,觀衆如今更喜歡「人物關係比較極致、情節更加刺激的內容。」電視劇主要講的是「人物」,她說,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也都與人物弧光有關。

九鷺非香也在不斷學習影視作品的經驗,將思路引入自己的網文寫作。在寫作階段,她會持續思考三個問題:什麼樣的情節能讓人物立住,什麼樣的情節能製造更大的衝突和矛盾、抓住讀者的眼球,以及什麼樣的情節最能調動、撩撥讀者的情緒,讓其感受到愉悅或刺激。

前不久收官的《與鳳行》,獲得了超過30000的平臺熱度。實際上,這部劇集的編劇思路更尊重原著表達,跳脫了仙俠劇的窠臼。劇版開篇沒有快速展開世界觀,反而用六集篇幅描繪行止和沈璃的小院生活,塑造了屬於自己的仙俠劇節奏;男女主的感情線更加「熟齡向」;延續了九鷺非香輕鬆詼諧的文風,導演鄧科放大了這種輕喜劇特質,讓《與鳳行》的劇集整體呈現出不同的質感和色彩。

市場的積極反饋,也給了九鷺非香新的啓發。

以往的劇本改編經歷中,世界觀是否清晰、劇情起伏是否足夠都是主創所擔心的問題。但《與鳳行》的嘗試讓大家看到,仙俠劇可以有自己的節奏,不一定要按照市場定式去推進,或是過分預設觀衆可能「看不懂」或是「沒耐心」。「實際上觀衆會給影視劇更多的包容,慢慢去了解世界觀與人物。」

這一點或許能爲仙俠劇的推陳出新打開想象力,在市場大模板之下保留自己特殊的故事氣質。在進階自己的編劇能力之餘,九鷺非香表示,未來再有片方邀約做編劇,如果對方願意,也會嘗試爭取按照原著推進。

以下是《新聲Pro》與九鷺非香的部分對話摘錄。

新聲Pro:時隔多年,再次以編劇身份着手《與鳳行》這個故事,自己在心態上有哪些變化?

九鷺非香:最開始就是簡單根據兩個人的感情線設置整個故事,現在改編成影視劇,想在人物上面更深挖一些,會着重去體現兩個人的責任和使命,行止身上的那種孤獨感和神明的使命感會做得更重一些。從當年到現在,人生觀和思想也有一些變化,根據這些年的一些感悟,對人物進行了一些深挖。

新聲Pro:新麗找來改編,他們看中的是什麼?

九鷺非香:兩個人物。中間有一段兩人都知道自己的感情,但又因爲自身的責任,很拉扯,是比較偏向成年人的愛情。戲的內核就是當自我追求和自我使命產生衝突的時候怎麼解決。

新聲Pro:《與鳳行》前六集大家會覺得節奏比較慢,當時你們是怎麼考慮的?

九鷺非香:當時也討論過要不要變得更快?比如在最開始去講一個世界觀。更多時候做劇有一個定式:市場上的劇是什麼樣?觀衆怎麼才能看懂?

但因爲大家看完整個劇後,再回看前幾集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討論後就覺得,前面的節奏可以按照原著來,不用擔心觀衆覺得平淡不夠刺激,還是要保留一個難能可貴的、相處的時光。

反覆多次之後,大家意見還是迴歸到原著,鄧科導演也是擅長拍喜劇,所以決定做輕喜劇,在上面生髮一些笑點和細節。

新聲Pro:這次做編劇給了你哪些啓發?

九鷺非香:大家也提到,原著劇情起伏不那麼大,世界觀沒那麼清楚。在前期改編的時候也多次討論過是否要增加劇情起伏,講清楚世界觀。但經過這次嘗試,會發現觀衆其實也會給影視劇更多的包容,在劇情裡慢慢去了解這個世界觀是什麼樣子,慢慢代入人物。

以後的劇肯定會根據片方的要求做一些調整,但是如果片方願意的話,還是儘可能按照原著來吧。

新聲Pro:做了幾次編劇,你覺得做編劇和做作者有什麼不同?

九鷺非香:更加深刻認識到編劇是一個服務行業,小說是個人表達,編劇是委託創作,受制會比較多。作爲編劇,更多的是一個溝通的工作,怎麼去把文本具體落實。

用裝修來比喻很恰當。小說是一個精裝房,所見即所得,讀者住進去什麼感受看一眼就知道了;編劇寫完以後只是一個毛坯房,甚至是一個框架,有人去鋪磚,有人去設電線,有人去粉刷,最後軟裝。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團隊意識要越來越強,大家一起去協作。

新聲Pro:你寫了很多玄幻題材的故事,你覺得什麼樣的故事比較容易影視化?

九鷺非香:電視劇主要是講人物,就像小時候看《西遊記》,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孫悟空是什麼樣的人,記住的事也與人物弧光有關。可以學習到的,就是怎麼把人物立住。

《與鳳行》前面劇情比較平淡,直到行止去救地仙的時候,巨大的冰箭從天而降,大家開始覺得好爽,然後一步一步情節往上推。每個情節都緊扣前面,也緊扣人物關係,讓兩個人的人物更加立體。

寫網文的時候就會一直思考,一是什麼樣的情節能樹立人物,第二是什麼樣的情節能有更大的衝突和矛盾,抓住讀者的眼球,第三是什麼樣的情節能調動、挑撥讀者的情緒,讓讀者感到愉悅、刺激。

新聲Pro:根據你的觀察,你覺得觀衆對於仙俠劇的需求有哪些變化?

九鷺非香:可能和大家生活的環境或者觀影環境有關,大家更喜歡一些輕鬆的、人物關係比較極致、刺激的東西了。所以也會想怎麼更加有衝突有矛盾,快速刺激觀衆情緒。

新聲Pro:爲什麼說仙俠題材能最大化完成你的自我表達?

九鷺非香:仙俠題材有一個非常好的優勢,可以把人物放置於大家都沒有去過的世界,這個世界裡的規則都由作者本人來定。

現代題材創作很受限,車禍、絕症現在都被當成狗血了,但仙俠裡你可以用更合理的方式,把生死體現出來,也會讓人物有非常大的自由度,各種情緒體驗可以拉到極致。因爲其他題材裡生死一定是非常嚴肅、沉重的話題,仙俠反而可以去戲說,比如轉世,比如去凡間歷劫。

雖然大家覺得古偶已經做了很多、很同質化了,但還是會不停有新作,就是因爲這個題材的自由度和對情緒的拉扯,情緒體驗是非常極致的。

新聲Pro:你如今和恆星引力的合作方式是怎樣的?

九鷺非香:核心是支持我的IP去進行影視化開發。平常他們不會干涉我的創作,會給我們很多支持,比如對接經紀、處理合同,也會交流行業信息和創作方向。公司有很強的製作能力,也願意開發簽約創作者的作品,只是因爲不同作品的開發規劃和佈局不同,現在有很多開發中的我的IP影視化作品待制作、面世。

新聲Pro:現在你對寫作和自我的追求是什麼?

九鷺非香:我沒有很強的意願去主動做編劇,還是更喜歡作者的身份。當然如果有片方找來,時機合適,也會去看。

我現在正在寫一部現代文,更新地比較慢。因爲現代文不是我擅長的領域,不能像仙俠一樣大開大合,要用細節去處理和展現人物。

也不是以跳出舒適圈爲目的。一開始寫小說就是因爲自己喜歡看小說,想寫出自己想看的情節,寫一個喜歡的故事。現在反而更想去探知自己內心到底想寫什麼,以當下的感受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