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間，究竟何爲最驚心動魄的太空行走？

今天清晨，四名私人宇航員發射升空進入軌道，執行 SpaceX 迄今爲止最危險的任務。在環繞地球幾天後，乘客們將身着航天服並開啓他們所乘飛船的艙門。他們所在太空艙內所有珍貴的可呼吸空氣將逸散至寒冷的太空。其中兩人將冒險走出，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外部梯子，於地球上空晃悠。四人都將暴露在太空真空中，他們將依靠 SpaceX 此前從未在太空中測試過的航天服來維持生命。這將是歷史上首次平民太空行走——或許也是幾十年來風險最高的太空行走。

此次被稱作“北極星黎明”的任務，是對美國早期航天飛行的一次回溯。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研發出氣閘技術（即把飛船內宜居環境與外部不適宜環境隔開的小隔間）之前，該國的太空艙在太空行走期間會讓全體機組人員暴露在真空中。SpaceX 之所以迴歸這種較老的方式，是因爲一位私人公民、億萬富翁商人賈裡德·艾薩克曼（Jared Isaacman）想要進行太空行走。艾薩克曼爲這次任務提供資金，所以該公司有動力滿足他的太空夢想，無論多麼瘋狂。但 SpaceX 也有快速行動和打破常規以實現自身雄心勃勃目標的歷史，鑑於客戶也有相應的態度，它在私人航天飛行領域創造了多個第一。只要其乘客能平安回家，該公司可能看起來不再像是在重演 NASA 的輝煌成就，而更像是超越了這家備受尊敬的航天局。

艾薩克曼此前曾租用過 2021 年的一次 SpaceX 任務，這是首次沒有政府宇航員的軌道飛行。2022 年，他又委託 SpaceX 執行另外三次任務，基本上啓動了自己的私人航天飛行計劃，這源自他一生對太空探索的興趣以及對高空首次飛行的偏愛：年輕時作爲飛行員，艾薩克曼打破了環球飛行的速度紀錄。艾薩克曼和其他機組人員——兩名 SpaceX 員工和他的一位長期朋友、一名退役空軍飛行員——爲這次旅程進行了廣泛的訓練，包括模擬 SpaceX 龍飛船艙內空氣的排空和重新填充。但即使是準備最充分的專業宇航員，“首次進行太空行走的宇航員也會存在‘難以知曉程度的焦慮情緒’，而且當沒有氣閘時，這種不確定性適用於全體機組人員，”已退役的 NASA 航天飛機宇航員肯尼斯·“塔科”·科克雷爾（Kenneth “Taco” Cockrell）告訴我。即使太空行走者鎮定自若，太空行走期間時間和可呼吸的空氣都是有限的，他們的航天服、飛船或生命支持系統的嚴重故障都可能是致命的。

艾薩克曼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但似乎基本上未受其困擾。“這並非沒有風險，而你之所以承擔這種風險，是因爲你想推動事情向前發展，想幫助SpaceX爲每個人開拓這片前沿領域，”艾薩克曼在最近的一次採訪中告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終究會有人進行首次私人太空行走，那爲什麼不能是現在，爲什麼不能是他呢？

在 1965 年美國首次太空行走的照片中，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宇航員埃德·懷特（Ed White）看起來就像太空牛仔的典範，無支撐地在地球上方盤旋，連接他與漂浮在面前的雙子座太空艙的繫繩猶如一根套索。這張照片沒有捕捉到的是懷特的經歷有多麼痛苦。懷特和執行此次任務的另一位宇航員詹姆斯·麥克迪維特（James McDivitt）在太空行走的幾乎每個方面都遇到了困難：打開艙門，在懷特回到艙內後整理混亂的繩索，關閉艙門。後來在地球上，懷特 描述 與艙門進行的最後 30 秒的戰鬥是“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戲劇性的時刻”。當時負責宇航員安全和程序的 NASA 負責人卡羅爾·“皮特”·伍德林（Carroll “Pete” Woodling）在 2000 年的一次採訪中回憶道，兩位宇航員“都幾乎筋疲力盡”。如果他們沒能關上那扇門，NASA 可能會失去這兩名宇航員。一年後，吉恩·塞爾南（Gene Cernan）發現當他的宇航服在太空真空中變硬時，幾乎無法移動。最重要的是，早期的太空艙外部缺乏把手和立足點，這使得操縱極其費力。太空歷史學家邁克爾·諾伊費爾德（Michael Neufeld） 寫道 ，當塞爾南最終返回時，“他看起來像煮熟的龍蝦一樣紅。”

當您想到‘龍’號太空艙並非爲太空行走設計時，“北極星黎明”任務似乎更加令人膽戰心驚。沒錯，近年來它已將衆多宇航員送往國際空間站並接回，但那些乘客在與國際空間站對接之前一直舒適地待在艙內。“龍”號沒有氣閘，SpaceX 的工程師們不得不爲這次任務對太空艙進行改裝，包括增加氧氣儲備，以便四套宇航服在整個兩小時的活動中有足夠的空氣。

艾薩克曼表示，“北極星黎明”號對老式太空行走做出了一些關鍵改進。他和他的太空行走夥伴——SpaceX 宇航員培訓師莎拉·吉利斯（Sarah Gillis），會將雙腳踩在梯子上。“龍”號航天器配備了一個電動系統，用於幫助宇航員操作艙門。與懷特和塞爾南所穿的相比，SpaceX 的航天服宛如科幻小說中的服裝，光滑緊身，頭盔能向穿戴者顯示航天服的性能數據。希望它不會如塞爾南描述自己的裝備那般，在太空真空中變成“一套生鏽的盔甲”。不過，“北極星黎明”號是一次開創性的實驗，這些特點並不能保證太空行走會輕鬆——沒有什麼能保證。

商業太空飛行總是會給離開地球之舉帶來新的風險陰影。如果“北極星”號的嘗試出錯，它將成爲衆多選擇錯誤極限冒險的富人中的又一個例子。如果成功，那麼 SpaceX 就可以向所有人推銷太空行走。而且，在其最忠實客戶的助力下，它將進一步鞏固自身作爲美國傑出太空公司的地位。SpaceX 艙外活動航天服的成功演示或許會讓該公司領先於甚至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NASA 在國際空間站上使用的航天服已有 40 多年曆史，常常給宇航員帶來麻煩。就在今年夏天，NASA 取消了一次太空行走，當時宇航員甚至都還沒離開國際空間站的氣閘，特蕾西·戴森（Tracy Dyson）的航天服就出現了漏水的情況。NASA 也一直在努力爲未來的月球漫步者研發航天服，這些宇航員應在本十年結束前登上月球表面——更別提那些能夠助力人類在太陽系中更深入存在的裝備了。如果 SpaceX 的設計能夠證明自己能夠應對這一挑戰，該公司將擁有業內最理想的航天服。

SpaceX 對美國太空探索議程的影響力逐年增強，爲這個國家在本世紀可能實現的目標樹立了榜樣——並提供了技術。對於 SpaceX 的客戶而言，這種情況可能很快也會出現。艾薩克曼已提議在“北極星黎明”任務之後藉助該任務來提升哈勃太空望遠鏡的軌道，該望遠鏡每年都會向地球靠近一點，以延長其使用壽命——這一操作將涉及太空行走。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尚未採納艾薩克曼的提議，但如果採納，該機構將把更多的權力讓給商業航天部門，以及這位有宏偉願景的富有美國人。

在未來幾年，SpaceX 的客戶可能會夢想使用“龍”號飛船清理太空垃圾，或者爲耗盡燃料的太空望遠鏡補充燃料，又或者僅僅是因爲布魯斯·麥坎德利斯在 1988 年那樣做看起來很酷而從航天器上無束縛地漂浮。SpaceX 喜歡將自己描繪成一家使命驅動型公司，其員工已經接受了公司的終極夢想，但它仍然是一家公司，客戶將能夠爲有機會冒生命危險而支付高額費用。艾薩克曼所做的不只是一場特技表演，但它也有一些這樣的元素：風險、可疑的理由、對個人榮耀的追求。他正在開創太空飛行的真正牛仔時代。現在，勇敢的宇航員不再是爲了國家和地球的榮耀而進行太空行走的員工，而是出於自身原因自找麻煩——但仍在引領着我們宇宙未來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