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春節|拜年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每當這歡快的童謠如天籟般傳進耳朵,相信很多人會如我一般泛起淺淺的笑意。是的,你們一定和我一樣,沿着這首已流傳幾代人的兒歌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以及穿插在歲歲年年之間的每一個難忘的春節。大約在每個中國人的心目中,春節都是佔據最重要位置的那個節日,那麼關於春節的記憶,也一定是最鮮活的。如我,就清晰地記得若干個春節的吃食、親人的服飾以及禮尚往來的種種細節,尤其難忘的,則是許許多多關於拜年的經歷。
童年時,拜年是一場美食的狂歡和暢快的遊行。那時的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是在剛剛進入寒假就開始了春節的倒計時,每天在院牆上劃掉昨天的老數字,又寫上一個新數字,還要感嘆一句這年怎麼來得這麼慢。在這樣心心念念日日積累的渴盼中,新年終於到來了!當天光剛剛開始放亮,村子裡一片歡慶的鞭炮響起時,我和小夥伴們就已經早早起牀,開始拜年的行動了!那時我們都穿着自己母親親手做的新棉襖,條件好的會在外面套一件花布褂子,沒條件的就那麼單穿着棉襖,就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節日的盛裝了,因而個個心裡都美得很。拜年的話術都是大人提前教好的,我們也如鸚鵡學舌般記住了。我們從村東竄到村西,每一戶同姓的人家都不會錯過。進了門,先大呼小叫地按輩分稱呼爺爺奶奶或嬸子大娘,然後就是響亮的一句“過年好”!這是拜年的規矩,絕對不能不說的。但此時我們的眼睛已經望向這家的桌子了,桌子上一般會放有一個或兩個小簸籮,簸籮裡就是我們渴盼已久的美食了:花生、瓜子、糖塊,這幾樣算是標配,要是哪家還備了糕點或是稀罕的糖果,那多半是這家比較富裕或家裡有在外工作的親人。若遇到前者,我們不會過多停留,拜過年即刻告辭奔赴下一個目標;若遇後者,小夥伴們便會心有靈犀地多磨蹭一會兒,趁機開開“洋葷”。就這樣一路“掃蕩”,不僅裝滿了口袋,也享受了年僅只有一次的亢奮和快樂。我在給一位遠房姥娘拜年時甚至跟着她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進影院,看了那場叫做《巴山夜雨》的電影,劇情似乎並不懂,但我卻愛上了電影的插曲《我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這首歌后來成爲我在班級晚會上演唱的節目,併成爲我很多年的驕傲。
隨着童年的腳步漸遠,似水流年悄悄改變顏色,而每一個春節照樣數着日子準點到來。大年初一,依然是平淡生活中的點睛之筆,只是我越來越感覺時間過得好快。
結婚後的春節按照風俗就要到婆家過了。婆家的春節抑或說成年人的春節就是另一番風景了。這時的拜年,更像是一次家庭實力的展示,同時又是一次社交的盛宴。我拜年的夥伴由發小變成了婆家的妯娌們。大年初一這天,我們一如小時候的夥伴一樣結成隊伍,開始我們的拜年之旅。平時忙於農事的農村婦女,也會在這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讓我這個在外工作的職場女性也自愧不如。相比前些年,農村人家的日子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走到一家,首先會看到停在門口或車庫的汽車,都擦得錚亮,這也是家庭的名片之一啊。走進屋裡,會看到寬敞明亮的客廳,漂亮的傢俱,茶几上的瓜果各式各樣,只是我早已沒有了孩童時期的那份“饞”勁兒。拜年的話術當然要更加講究了:除了新年問候,一定要誇一下家裡的佈置、女主人的裝扮、還有男主人賺錢的能力……當然誇獎也是有技巧的,既要懇切,還要幽默,既要誇張,還要說到人的心坎裡。比如誇對方的孩子就要誇的十分張揚:哎喲,這麼好的孩兒呀,真是誰家的孩子隨誰家呀……既誇了孩子,又誇了大人,可謂一箭雙鵰。那被誇的也得回話呀:哎呀嬸子,你這是貪親忘了醜哇,自家的孫子咋看咋好啊……既謙虛又拉近了和誇讚者的關係,也算是一語雙關了。上了年紀的長輩,最喜歡用嗔怪的語氣“數落”兒孫:我說不要吧,非得給我買呀……既樸素又熱切的語氣,讓我聽到了老人家晚年的幸福。可能因爲從事寫作的原因吧,我特別喜歡咂摸這些有滋有味的鄉土語言——達意之準確、言辭之生動,讓你絕對找不到另外一句可以代替。
如今,不知不覺間我已人到中年。老家的父母被我們接到城裡同住,我便不再如從前那樣在大年初一跟着妯娌們一起拜年了,而是通過電話、視頻等通訊手段向親戚和長輩送去新年祝福。但年前年後的某天,我和丈夫還是要回到老家去登門拜年的。見到許久不見的長輩時,心裡莫名就有種溫暖和感動。我會拉着老人的手,重複那句說過千百次的“過年好”。還是那簡單的三個字,此時卻似乎有了更深層次的含義,我會在心底默默祝福老人家幸福平安、年年安好。而我也漸漸領悟,所謂拜年,是對天地之間漫長歲月的致敬,是對長輩、朋友以及家人最美好的祝福,是對生活、生命以及所有一切的珍惜和感恩。
寒來暑往,新春又至。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但我相信,那句發自肺腑的“過年好”依然是拜年時最動聽的語言。(大衆新聞記者 孫樂佳 通訊員 李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