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腐的湯姆叔叔？紐約市長亞當斯收受土耳其捐款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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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市長亞當斯10月8日在市政廳記者會談話。 圖／美聯社

被戲稱爲湯姆叔叔（Uncle Tom）的紐約市長亞當斯（Eric Adams），在九月底遭到聯邦檢察官起訴。經過長期調查後，他被控以接受外國人的競選捐款罪（美國法典第52篇第30121節（a）（2））、賄賂罪（美國法典第18篇第666節（a）（1）（B））、透過電信等手段詐欺罪（美國法典第18篇第1343節）等罪名。

先來了解這位阿叔的背景，亞當斯在紐約土生土長，投身政壇前一直擔任警察。2006年他上電視抨擊當時的市長彭博，受到內部調查，罪名是未經授權代表紐約警察局，於是亞當斯宣佈退休，隨即在隔年當選紐約州參議員。之後於2013年當選布魯克林區長，連任兩屆後，2021年成功轉戰紐約市長。

衆所皆知，紐約市選舉很大程度上是依照種族與政黨界線劃分。民主黨籍的亞當斯自詡爲藍領市長，得到黑人和西班牙裔支持，他的政見着重於減少犯罪、城市發展等，也受到亞洲人、猶太人以及白人溫和派歡迎，最終以高票當選紐約市百年來第二位黑人市長，前途相當看好。

然而當阿叔順風順水之際，似乎迷失在權力與金錢的誘惑中。根據起訴書指出，亞當斯在布魯克林區長任內，開始尋求與外國人建立關係，而這些外國人都是別有目的。從2015年以降，亞當斯多次接受土耳其商人招待，像是以超低價或免費搭乘土耳其航空商務艙、五星級賓利套房住宿等，總價超過10萬美元。

除了享受土耳其商人的旅行優惠與吃喝玩樂之外， 亞當斯的競選辦公室還向土耳其商人要求競選捐款。和臺灣一樣，紐約市的小額捐款有個人上限，土耳其商人就將他們的捐款化整爲零，分拆給公司員工，再由員工以個人名義捐獻，構成了所謂的幽靈捐贈（straw-donor）。

亞當斯（中）被控收受賄賂等罪名，10月2日赴聯邦法院聆訊。 圖／路透社

乍看之下，有人可能會認爲化整爲零的捐贈好像不違法，頂多只有道德瑕疵。事實上，檢察官查出土耳其商人利用這種方法規避了企業捐款禁令，該禁令原意是要藉此削弱企業影響政治的能力。再者，有些土耳其商人是在海外利用美國公民當人頭進行捐贈，也違背防止外國影響美國選舉的聯邦法律。

更有甚者，檢方認定亞當斯利用這些捐贈，向紐約市詐取配套資金（matching funds program，相當於臺灣的選舉補助款，每筆小額捐款可以獲得紐約市8倍的補助）。本次亞當斯競選市長獲得超過1,000萬美元，估計其中有不少來自土耳其人獻金，等於以合法掩護非法。

接受土耳其商人捐款，對方可能只要求商業利益回報，相對較單純。問題是，檢方查出有些捐款背後充滿土耳其政府的影子，就會牽涉到政治等敏感議題。例如在亞當斯擔任布魯克林區長任內，土耳其官員要求他和一個社區中心斷絕關係，因爲該中心支持海外土耳其政治運動，對當前的厄多安政府懷有敵意。

亞當斯遭指控介入土耳其駐紐約領事館的建築消防安檢程序。圖爲他在2023年5月拜訪該領事館。 圖／美聯社

又如亞當斯當選紐約市長後不久，土耳其官員旋即要求他在該年的亞美尼亞種族滅絕紀念日噤聲。這是爲了紀念1915年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殘殺統治下的亞美尼亞人，至少有數十萬到百萬人死亡，土耳其一直否認有種族清洗的事件，並嘗試掩蓋淡化，讓亞當斯避談此紀念日即是如此。

若只是針對亞當斯不見什麼人或不說什麼話，恐怕不足以給他致命一擊，檢方也準備了更能表現對價關係的證據，那就是新建的土耳其紐約領事館大樓。這棟36層的大樓位於第一大道、聯合國總部對面，是厄多安政府的旗艦項目，象徵土耳其的強大，厄多安格外重視。

但這棟大樓築成後，一直卡在消防檢查上，長期未能正式啓用，讓厄多安非常沒面子。因此土耳其官員要求亞當斯施壓紐約市消防局承辦人員：如果不盡快通過消檢，就會被開除。同時亞當斯也卷出案外案，檢方查出消防局有官員受賄，協助建物快速通檢，意味着紐約官僚體系上樑不正下樑歪。

另外，亞當斯也和同謀一起串謀滅證。像是亞當斯的土耳其聯絡人，就在調查期間多次通知亞當斯刪除通聯記錄等證據，目前此人正和檢方合作，亦有可能轉爲污點證人。檢方更指責亞當斯阻撓調查，因爲在沒收亞當斯的手機時，亞當斯聲稱自己忘記密碼，使調查人員仍在嘗試解碼。

亞當斯的前助理Mohamed Bahi在FBI調查期間疑似刪除通連證據，被控干擾證人等罪名。圖爲他出庭時的側記素描。 圖／路透社

面對司法調查，亞當斯採取政客一貫的手法——訴諸陰謀論。先是抨擊調查單位涉嫌泄漏調查細節，違反偵查不公開，跟着又將指責對象轉向拜登總統，表示亞當斯之所以成爲檢方目標，是因爲他批評拜登政府未能提供足夠資源來應對紐約的移民危機，也讓川普見縫插針、砲轟司法骯髒。

亞當斯陣營的辯解乃是爲營造受害者形象，一來傳達給鐵粉並鞏固支持度，當官司尚未定讞，他明年還是可參選市長；二來或許有機會可以影響未來的大陪審團，達到無罪的最佳結果。但根據最新民調顯示，有近7成民衆認爲他應該辭職，即使是民主黨人，也有八成民衆不支持他明年參選。

同份民調指出，若亞當斯不下臺，6成多民衆認爲紐約州長霍赫爾（Kathy Hochul）應該下令更換市長。由於紐約沒有法律讓人民投票罷免市長，在司法結果未出爐前，只有靠政治手段，但相關程序在紐約史上未曾正式實現，亞當斯是第一位現任被起訴市長，也有可能是第一任被州長罷免的市長。

亞當斯涉貪訴訟引發兩極反應，圖左的反對者批評他爲「黑川普」，圖右支持者則堅持相信他的清白。 圖／路透社

雖然亞當斯官司纏身，又遇到政治逆風，卻不代表他已玩完，相反地，他的律師團隊正在籌劃絕地大反攻，試圖以無罪判決助他連任成功。關鍵在於，檢方控告亞當斯涉嫌觸犯賄賂罪，辯方的策略可能會將所謂的賄賂（Bribery）轉成是餽贈（gratuity）。

就定義而言，兩者非常相似，都是意圖贈送具價值之物給公職人員。差別在於是否意圖使公職人員進行貪腐行爲，例如賄賂通常是在正式行爲之前給予公職人員款項，以影響其未來的施政，餽贈則是在公職人員行事後向支付款項，以表示謝意，有點像是小費的概念。

以前金跟後謝來分別兩者太過簡化，因爲辯方也可主張行爲者只是先餽贈以討好公職人員，並無使其貪腐意圖，這點檢方得去證明。且兩者雖都違法，但賄賂罪比餽贈罪要嚴重得多，對法盲來說很難分辨差別，只要聽起來不是貪腐賄賂，法盲便可以力挺下去，辯方就是要利用這點，確保亞當斯的職涯。

更有甚者，現在讓餽贈成罪極爲困難，這是因爲去年一起印第安納州波蒂奇（Portage）市長的賄賂罪案。該案上訴到最高法院，6位保守派大法官認爲賄賂罪禁止公職人員收受賄賂，而不是禁止收受餽贈，檢方不該自我造法，各州也應自行設法監管官員行爲，其他三位進步派大法官反對，但無力迴天。

這樣解釋絕對會讓全球深陷貪腐官司的政客們羨慕不已，亞當斯的律師團隊毫無疑問也會援引爲亞當斯辯護。其他關於接受土耳其人政治獻金以詐取紐約選舉補助的部分，辯方可能會以亞當斯不知情爲藉口，再將責任推給競辦人員，目前有幾位幹部已遭檢方起訴，是否會反咬亞當斯尚屬未知，好戲還在後頭。

紐約市長亞當斯2024年10月3日於記者會發言。面對司法調查，他訴諸陰謀論，又認爲是因爲自己曾批評拜登政府才引來打壓。 圖／路透社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