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了“一把手”，仍是以色列可怕的對手？

當地時間10月17日晚，以色列外交部向外界證實，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的最高領導人辛瓦爾已經被擊斃。正在德國訪問的美國總統拜登在第一時間致電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對以軍擊斃辛瓦爾表示祝賀，並稱這爲加沙衝突的結束和人質釋放提供了機會。美國國務院則表示，希望以此爲契機推動停火談判。

不過，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辛瓦爾死亡後錄製的視頻中聲稱：“今天邪惡受到了打擊，但我們的任務還未完成。戰爭將持續下去，直到哈馬斯武裝分子劫持的所有人質被釋放回家。”

另一邊，辛瓦爾的死亡對哈馬斯來說是重大損失，但哈馬斯已經強硬迴應稱，在以色列停止攻擊並撤離加沙和釋放巴勒斯坦囚犯以前，絕不會釋放人質。

雖然戰爭的陰霾並沒有散去，但辛瓦爾之死還是爲住棚節中的以色列民衆增添了希望，幾十萬人走上街頭，以示慶祝。但是對於被劫持人質的家屬來說，這一時刻既給他們帶來了些許補償感，也增加了恐懼。他們擔心親人可能更加岌岌可危，隨時會成爲辛瓦爾被殺的犧牲品。

10月13日，一輛以色列主戰坦克從以色列北部進入黎巴嫩南部邊境納庫拉 本文圖/視覺中國

以色列停戰壓力陡增

以色列宣佈辛瓦爾死訊的第二天，辛瓦爾的副手哈利勒·哈亞就作出強硬表態，稱除非以色列軍隊撤出加沙並結束戰爭，否則人質將不會被釋放。哈馬斯以迅速有效的領導層更替而聞名，其最高決策機構協商會議負責選出新任領導人。該委員會涵蓋了加沙、約旦河西岸、以色列監獄及全球巴勒斯坦僑民的哈馬斯成員，即使新領導人不在加沙，也可參與決策和談判。現階段有四五個哈馬斯高層領導都可能接替辛瓦爾的職務，除了呼聲較高的哈馬斯首席談判代表哈亞外，哈尼亞的前任哈立德·馬沙爾和鮮爲人知的協商會議主席穆罕默德·達爾維什都可能出任新一屆領導人。

消息人士稱，哈馬斯在最終決定新領導人人選前需要通知卡塔爾和其他地區國家。如果不能選出有較強掌控力的新領導人，那辛瓦爾的權力可能會被拆分成兩部分並由兩個人負責：一部分在加沙負責軍事事務，另一部分在卡塔爾和伊朗負責政治辦公室及外交事務。

以色列國防軍擊斃辛瓦爾後，國際社會反應不一。美國總統拜登在向內塔尼亞胡表示祝賀的同時，更多強調以色列要以此爲契機儘快結束戰爭、解救人質，從而穩定地區局勢。聯合國和一些歐洲領導人也呼籲停火，比如德國總理朔爾茨就提出，當前首要任務是談判並讓哈馬斯同意釋放人質，並表示辛瓦爾之死應成爲“結束敵對行動的槓桿”。英國方面也表示，以色列需要儘快結束佔領。不過，內塔尼亞胡的回覆非常明確，除非哈馬斯被解散，人質獲釋，否則戰爭不會結束。

目前，哈馬斯武裝人員仍劫持着100多名以色列人質，相信還有一半左右還活着。辛瓦爾死後，爲了防止哈馬斯斬殺人質以示報復，儘快解救人質比進一步圍困哈馬斯更爲重要。

辛瓦爾遇襲身亡，並沒有讓以色列和哈馬斯重新開啓人質談判。而就在擊殺辛瓦爾的前幾天，以色列正式通知美國將在加沙實施“將軍計劃”。該計劃由多位以色列將軍提議，核心內容是通過切斷對加沙地區特別是北加沙的人道主義援助，迫使哈馬斯武裝分子投降或撤離加沙北部。該計劃還包括在清空這一地區後建立一個新的政府機構，以確保該地區不再由哈馬斯控制。該計劃的目的是通過經濟和人道壓力削弱哈馬斯的力量，最終消除來自加沙的安全威脅。

雖然該計劃只是部分開始執行，但已引發國際社會的廣泛批評。有國際人權組織指出，這可能導致大規模饑荒，違反國際法。剛剛在以色列全境部署了薩德系統的美國對此也持保留態度。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明確表示，反對對加沙的直接佔領，並強調必須優先保障人道援助通道。美國最近明確致函以色列，他們必須在30日內加強對加沙的人道主義援助，不然會削減對以色列的軍事援助。

10月17日，伊朗德黑蘭，革命衛隊航空航天公園常設展覽中心展示了伊朗的導彈、衛星運載火箭、防空系統，以及以色列襲擊中使用的導彈和無人機等

內塔尼亞胡住所驚險遇襲

辛瓦爾被擊斃，讓黎巴嫩真主黨與以色列之間的緊張局勢再度升溫。作爲哈馬斯最爲親密的軍事同盟，辛瓦爾身亡後，真主黨可能會加大對以色列北部的火箭彈襲擊力度，進一步牽制以色列軍隊，甚至可能在邊境發起更具進攻性的軍事行動，從而迫使以軍將更多兵力佈置到黎巴嫩邊境地區，部分緩解哈馬斯四面受困的壓力。

雖然連續遭遇一個多月的打擊，特別是傳呼機連環爆炸和組織領導人納斯魯拉遇襲身亡，都讓真主黨元氣大傷，但辛瓦爾之死仍然被真主黨視爲以色列的越界行爲，必須採取迴應措施。不過這種迴應可能無法持續太長時間，因爲以色列已經基本切斷了真主黨與伊朗革命衛隊的物資補給線。在這種情況下，無法獲得外部援助、缺少彈藥補給的真主黨將不得不面臨獨自作戰的壓力，只能通過邊境小規模的襲擊保持對以色列的軍事牽制，同時避免全面戰爭的風險。讓戰爭低烈度持續下去，反而對真主黨更加有利。

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真主黨仍然在以色列公佈辛瓦爾死訊的第二天宣佈對以色列的戰爭進入一個新階段，並聲稱武裝部隊已經在過去幾天引入了新型的精確制導導彈和無人機。該聲明中稱，新型無人機已經在10月15日成功避開了以色列的多層防空系統，在北部境內某軍事訓練營食堂爆炸，造成4名以軍士兵死亡，數十人受傷。真主黨還宣佈，已經向特拉維夫郊區發射了一枚自研的名爲卡德爾-2（Qader 2）的新型導彈，但是這枚導彈似乎被以色列防禦系統攔截。

19日，真主黨再次對以色列發動無人機攻擊，直接將目標對準了內塔尼亞胡在以色列中部沿海凱撒利亞地區的住所。事發時，內塔尼亞胡夫婦並不在家中，未造成傷亡。但是憤怒的內塔尼亞胡已經表示，一定要讓真主黨爲暗殺企圖付出沉重代價。

從以色列國防軍提供的信息看，爲襲擊內塔尼亞胡住所，真主黨向以色列發送了3架無人機，其中有2架被攔截，第3架擊中了目標。《以色列時報》稱，當地警報系統出現了數次故障，無人機爆炸前後當地居民都沒有收到任何警告，也沒有響起警報，軍方將會查找失誤的原因。這次事件意味着，真主黨所使用的無人機可能進行了較大程度的技術升級，具有更強的隱蔽性和更強的爆炸力。這無疑給以色列敲響了一個警鐘，真主黨即便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一把手”，仍然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10月7日，耶路撒冷，人質家屬舉行抗議活動，要求釋放他們的親人

美以分歧加劇

從9月中旬開始，以色列對真主黨控制區域進行大規模打擊，並逐步擴展到黎巴嫩全境。根據黎巴嫩衛生部的統計，該國已有超過1000人在以色列的空襲中喪生，其中包括100多名婦女和兒童。衝突還導致超過10萬名黎巴嫩平民被迫離開家園，而以色列北部也有約6萬名居民因真主黨的襲擊而撤離，雙方平民的生活都受到嚴重影響。擁有精良裝備的以色列國防軍，也已經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傷亡過百。目前，兩邊似乎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斷惡化的黎巴嫩戰場局勢正在滑向加沙衝突“2.0版”。

雖然真主黨是美國長期認定的恐怖組織，但是以色列和美國在如何處理與真主黨的衝突問題上存在明顯的分歧。美國在中東的政策需要平衡以色列的安全與該地區更廣泛的戰略利益，尤其是與阿拉伯國家的關係，美國擔心以色列對真主黨採取類似哈馬斯的持續軍事打擊政策會導致中東局勢失控，進一步影響其在該地區的利益。

不過，在以色列看來，目前面臨的安全威脅更爲直接和緊迫。真主黨、哈馬斯乃至伊朗的威脅使得以色列更傾向於採取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尤其是在當前局勢下，以色列認爲對真主黨的強硬打擊是必需的，以確保北部邊境的安全。內塔尼亞胡堅持對真主黨保持軍事壓力，而不是聽從美國的呼籲減少行動並避免衝突擴大。

這種分歧的背後是兩國戰略利益的不同。美國希望保持地區穩定，避免大規模戰爭的爆發，尤其是2024年美國大選已經進入衝刺時段，拜登政府並不希望看到中東戰局進一步失控，對國內政治局勢造成新一波衝擊。但另一邊，以色列則認爲，在自身的生存安全上沒有妥協和退讓的空間，必須繼續加強在黎巴嫩的軍事行動。這種戰略上的分歧，預計將至少延續到美國大選結果出爐之後。在此期間，兩國的政策衝突可能會不斷加劇。

即便以色列在美國的壓力下對真主黨採取“有限的軍事行動”，仍然可能面臨真主黨堅固防禦體系的頑強抵抗。真主黨仍然擁有大量精確制導武器，有能力對以色列的城市和戰略設施造成嚴重損害，近期的無人機攻擊就給以色列提了個醒。此外，以色列在真主黨控制的領土上展開行動，必然需要應對持久的游擊戰、隧道戰和激烈的地面衝突，這會導致作戰難以迅速結束。

一旦黎巴嫩成爲第二個加沙，過去一個多月裡，內塔尼亞胡政府通過頗有成效的“斬首行動”累積的政治紅利，可能會很快被消耗殆盡，以色列也將面臨更爲嚴重的內外交困局面。

意外發生的“泄密事件”

對伊朗來說，辛瓦爾遇襲身亡也是一次重大打擊。這種情況下，伊朗很可能加大對哈馬斯的援助，包括提供更先進的武器、情報和後勤支持。而伊拉克、敘利亞或也門等地的其他代理武裝，也可能對以色列發動襲擊，進一步擴大戰事範圍。這次加沙衝突中，隨着以色列打擊力度的增加，“抵抗軸心”內部協調程度也相應提高。

由於伊朗在10月1日向以色列發動過大規模的彈道導彈襲擊，外界普遍猜測以色列將在近期對伊朗發動報復性回擊，只是不知道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進行，以及報復規模和程度會有多大。就在局勢升級之際，以色列的報復計劃意外泄露，引發軒然大波。泄露的文件詳細描述了以色列正在爲一次針對伊朗的襲擊做準備。文件之一由美國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National Geospatial-Intelligence Agency）彙編，稱以色列的計劃涉及四處彈藥運輸地點。另一份文件據稱來自美國國家安全局（NSA），概述了以色列空軍近期進行的空對地導彈演習，這些演習被認爲是爲襲擊伊朗而準備。

美國官員已確認，包括五角大樓和聯邦調查局（FBI）在內的情報機構已開始對此次泄密事件展開調查。美國衆議院議長約翰遜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表示，調查已經展開，他將在幾小時內收到機密簡報，並透露美國政府正密切關注這一事態發展。根據CNN報道，這些文件是通過衛星影像分析收集的，內容被標記爲“高度機密”，並註明只有美國及其“五眼聯盟”盟國（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英國）有權共享。

雖然目前尚不清楚這些文件是如何泄露的，但是這次提前泄密無疑增加了以色列攻擊伊朗的難度。這也直接反映出目前美國內部對於以色列進一步升級衝突存在巨大分歧。

作者：朱兆一

編輯：徐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