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團長旭章、主唱稚翎:與其努力掙脫憂鬱枷鎖,不如想想如何和憂鬱共處
守夜人的團長旭章和主唱稚翎,是兩位成長背景截然不同的音樂人。今年第32屆金曲獎入圍名單公佈,他們不負衆望,二度叩關金曲殿堂。 圖/吳致碩攝影
2017年,獨立演唱組合守夜人集結近一萬則失眠網友的留言,並於2019年底推出〈我睡不着〉單曲,引發社羣熱議,至今已累積超過四百萬的觀看次數。從臉書「團體枕聊計劃」到Instagram「集光計劃」,作爲集體創作的代表性樂團,團長旭章甚至說自己是個熬夜大半輩子的人,守夜人不斷透過音樂在社羣平臺傳遞溫暖,無時無刻安撫每一個螢幕背後焦慮、孤獨、失眠的靈魂。
守夜人成團以來歷經團員重組、市場考驗與自我懷疑,才終於在音樂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速度與節奏。今年第32屆金曲獎入圍名單公佈,他們也不負衆望,二度叩關金曲殿堂。《500輯》邀請守夜人的團長旭章和主唱稚翎,這兩位成長背景截然不同的音樂人,分享這個時代他們與社羣的連結,以及屬於他們的質青時代。
500輯:想先請兩位分享一下,25歲的你是什麼樣的狀態,過着怎麼樣的生活?
旭章:25歲的我是非常願意瘋狂的,每次有演出或是寫歌創作的機會,我都是無後顧之憂的;相較之下,現在有練團室的房租、工作室的房租、員工的薪水、團員夥伴的未來等壓力,有時真的不得不把瘋狂的那一面收起來。偶爾會很懷念那時候的自己,因爲有過這麼瘋狂的生活,我才能成爲與世界有連結的創作人。
稚翎:我還沒到達25歲這個年紀,目前是一個剛畢業不久的新鮮人。在臺灣社會,大家好像得遵循一個隱形的規則,幾歲應該要做什麼、幾歲應該要達成什麼目標?但幸好我是一個創作者,在創作的過程中,會更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以及理解自己心裡面的運作,或許25歲的我會更知道自己的方向。
500輯:是何時決定音樂要作爲自己的志業呢?有沒有啓蒙你們的人事物?
旭章:音樂事業上,我的貴人是李壽全、陳建騏老師,他們讓我有機會去當許多人的樂手,像是陳綺貞、柯泯薰、柯智棠、安溥等。那時候當樂手很開心,舞臺經驗也給我許多養份,但我還是希望可以帶一些Concept到這個世界上,後來和許多前輩的交流,更鼓舞我做一個發想者和Composer Artist,於是成立工作室,嘗試寫提案、補助,畢竟要先養活自己、也要有預算去做音樂。
稚翎:我19歲的時候,一直在思考自己能做什麼、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我不確定什麼對我而言是正確的路,所以我就和大家一樣讀書、上大學,循規蹈矩地活着。直到我遇到旭章,他真的可以說是我的貴人。我一直在當大人口中的乖學生、好孩子,我一開始不敢去打破大人訂下的規則,一直有個底線在限制着我,但旭章一路激發我、鼓勵我,希望未來我可以和他一起更瘋狂地Rock!
稚翎說,她一直在當大人口中的好孩子,不敢去打破大人訂下的規則,但希望未來可以像旭章一樣更瘋狂一點。 圖/吳致碩攝影
500輯:俄語系的稚翎在畢業前去了俄羅斯一趟,這趟旅程有帶給你什麼嗎?
稚翎:我是一個蠻隨心所欲的人,當下覺得好,我就會照着想要的那個方向前進。一到俄羅斯,我最不能適應的就是人際關係,作爲一個交換生與其他不熟識的人一起生活,真的很容易就會接收到他人的負面情緒,而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抒發。但在交換前其實已經認識旭章,那時候我有跟旭章一起合作一首〈Bring The Light〉,才發現創作其實就是一個情緒的出口。
500輯:2020年守夜人發行第二張專輯《使者》,以「交流」作爲主題,紀錄了你們對於社羣的觀察。其中〈逃離演算法〉、〈謝謝演算法〉一樣的旋律卻對社羣存有不一樣的觀點與態度,請問你們如何看待當今社會的高度社羣連結?
旭章:第一個是先感謝演算法,畢竟如果沒有社羣、大家的口耳相傳,守夜人就不會被看見,還記得那時候守夜人YouTube頻道下面常會有人留言寫下,「謝謝演算法帶大家認識守夜人。」
〈謝謝演算法〉就是謝謝這麼實際的事情,但〈逃離演算法〉則是闡述我們陷入一種焦慮,像是,我今天要Po什麼啊?我要找什麼東西來引起大家的注意?我要怎麼讓自己作品的好也可以反映在票房上?真的會有一種「用了就回不去」的感覺,像現在如果限時動態空着,就會覺得是一種罪過。
旭章:後來聽到一些危言聳聽的說法,像是如果發太少限動觸及率會下降,那時候就心想:「天啊,我一定要一天Po很多限動!」然後就寫出〈逃離演算法〉了,我真的是被社羣數字綁架到爆炸。
稚翎:不被數字綁架這件事情講得輕巧,但其實很難!我很常因此否定自己,只是我不會讓別人發現,當我面對這些情緒的時候,我喜歡去接觸大自然,看着延綿的山巒、遼闊的天空,你就會意識到自己不需要這麼鑽牛角尖。
旭章:我們平常跟這羣人(TGOP)都還蠻友好的,展瑞曾提及他也經歷過被數字綁架,但現在他成功度過了,鼓勵我不要太在意。我曾經以爲我永遠都不會被社羣平臺的數字綁架,但自從守夜人開始有聲量以後,我反而被迫在意起這些數字。像〈我睡不着〉有四百萬觀看次數,但不可能每一首都有這樣的成績,你就會擔心別人說:「你看吧!就一首!」所以我要一直去突破心房、和自己對話,我存在的目的就不是爲了要被誰檢視,而《使者》這張專輯就這樣誕生了。
500輯:這一次的專輯排序其實是有一個情緒軸線,從「厭世」到「溫暖」,你們會期待聽衆朋友聽完整張專輯有什麼樣的收穫嗎?
旭章:有些人聽死黑金屬團,他內心充滿了感動,有些人則一定要聽到空靈的音樂纔會有共鳴。所以這張專輯的曲序比較像是,晚上本來就會有很多的情緒,我們不想要只講難過的事情去販賣悲傷,因此這一次同時安排了比較輕快,甚至有點Jazz、R&B的曲風,就是希望讓大家可以去感受快樂。
戴上耳機、跟着旋律不自覺的晃動、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沒有人觀察你,這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平時在上班、在人羣中、甚至現在還有網路社羣,我們無時無刻都被觀察着,其實是很累的。這張專輯本身的預設就是當你不被觀察時,你可以聽的歌單!
500輯:身處在社羣時代,你們要如何消化不符合自己或他人期待這件事?
稚翎:我之前一直很努力想要符合別人的期待,這讓我卡在一個很矛盾的心理狀態。但後來發現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你纔可以與自己對話,並且試着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因此,現在我的態度就是隨便他們!(笑)
旭章:現在的守夜人,可以說是相對成功,但也越來越有包袱。像我現在已經變成很多網友們的樹洞,他們會傳訊息給我說:「團長我現在心情很差可以治療我嗎?」有時候內心就會想:「真的就這麼容易不快樂嗎?」但我還是會帶着微笑地說:「沒關係會過去的!」
這算是一個枷鎖吧!我還在平衡這件事情,可能要在別的IP才能釋放我中二的那一面。像我有一個Podcast叫做《安眠巫師》,我通常會在那個IP裡宣泄負能量;或是在Live演出,我講話就會變回很賤的那一面,「枕友們」應該就可以慢慢感覺出來,這纔是真正的我。
旭章說,既然都已經出來走跳的話,一定要想辦法達到一個位置,或是做某些事情得到別人的認同,你再去說你想要退隱過日子。 圖/吳致碩攝影
500輯:身在社羣時代,你們覺得究竟要爲了什麼而努力?
稚翎:應該要爲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努力,就算跟別人不一樣又怎樣。不要這麼容易地被別人的期望綁架了,有時候你爲別人努力過了頭,到頭來一場空會更有失落感。
旭章:蔡康永的金句良言是有影響到我的,既然都已經出來走跳的話,一定要想辦法達到一個位置,或是做某些事情得到別人的認同,你再去說你想要退隱過日子。之前我有觀察到很多年輕人會說自己看淡很多事情,但事實上他們根本什麼都還沒看過,有一天才發現自己什麼心願都沒有達成,這很可惜。因此我誠心的建議,不要放棄任何可以經歷的體驗。
500輯:身爲淨化系演唱組合的團長和主唱,會給努力掙脫憂鬱枷鎖的人什麼建議?
稚翎:我發現身邊一些朋友,其實內心是很脆弱的,他們會把自己的生活填滿,努力的想證明些什麼。看到這樣狀態很讓人擔心,如果你發現自己也是這樣,記得要預留一些休息時間。很多的情緒是需要釋放和恢復的,留給自己一些彈性,才能繼續往下一個階段邁進。
旭章:守夜人的角色其實很像觀察者,我們看到很多人努力地掙脫憂鬱枷鎖,聽他們敘述自己的痛苦,問我們該怎麼辦。對我而言,與其努力,不如想想如何和憂鬱共存吧。
憂鬱是不可能掙脫的,痛苦就是存在的,只是痛苦指數今天是偏高還是偏低。如果它今天很高,你就要想辦法犒賞自己,像是去大吃一頓;如果它今天很低,或許你也不用努力掙脫,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因此你就承認有憂鬱枷鎖吧,努力什麼就免了,那是沒用的。
而這也是我們創作的契機,就是希望告訴大家,其實我們都有憂鬱枷鎖,但那又怎樣,我們還不是就這樣活着。
守夜人希望透過創作告訴大家,其實我們都有憂鬱枷鎖,但那又怎樣,我們還不是就這樣活着。 圖/吳致碩攝影
守夜人
2016年正式成軍發表作品,守夜人Night Keeper是少數擁有不同身份的創作組合,持續跨界電玩、電影、人工智慧整合推出作品。以「淨化系」的獨特男女和聲,扮演聽衆的療愈使者,在音樂圈活躍着。社羣媒體是樂團相當重要的創作靈感來源,守夜人接連推出迷你專輯《團體枕聊計劃》、專輯《使者》,集結衆多網友生命經驗的吉光片羽,製作出一封封獻給這個社羣世代的雲端手作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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