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輩子就是活那幾個瞬間

女兒申請大學,要準備兩分鐘自我介紹的視頻。我幫她翻小時候的照片和錄像,打開了塵封好一陣子的存儲硬盤。

大多數照片是從2005年前後開始拍的。的確,我們這個世界用數碼來記錄影像,不過是這一二十年的事情。

每個被記錄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有時我們會覺得度日如年,但真要回顧起來,時間竟快得如此荒謬。 那些拍照和錄像的瞬間,在當時看起來都是勉爲其難的。起初我並不是攝影愛好者,只是單純喜歡數碼產品。所以要感謝我那些非理性買來的亂七八糟的器材。 對於合影等“形式主義”的東西,我向來毫無興致。到了名勝古蹟留影,更像是迫不得已的任務。 從這個角度看,我的確是個虛無主義者。即使是自己主動招呼大家拍個照,心底也會念叨:拍個啥勁兒嘛。 而如上種種勉強留下的影像,如今翻起來,卻沒有一個是多餘的。

沒有那個瞬間,會因爲不夠莊重,不夠體面,不夠有意義,而不配被記錄下來。‍‍

大多數時候,時間爲人類製造 各種沉沒成本,殘暴且冷酷。

但是對於影像記憶,時間卻是溫潤而關愛的。 硬盤存儲,大約到了2017年前後少了。

這個時間點,是iPhone面世十週年,手機幾乎已經摧毀了數碼相機,雲存儲也替代了移動硬盤。

我們的大多數圖像就存儲在雲端,被AI整理成各種記憶的場景。 但是,影像經由手機拿在手上,似乎就還不算過往。我也不太有心思和勇氣翻看,彷彿這是還沒有釀好的酒,青澀,糾纏,仍顯沉重。 硬盤裡的照片,和手機雲端裡的照片,中間隔着一面無形的時間之牆。 記憶就是這樣,她不是連續的,而是量子躍遷似的。 就像漫長的童年,暑假永遠不會結束,父母永遠不變模樣,未來永遠不會到來,你甚至無法感慨時間的流逝。 就是在某個瞬間,你突然被踹到另外的歲月軌道,一切都變了,發生於某個你不自知的短如閃電的夢裡。

時間之牆的那一面,被現實赦免了。哪裡的瞬間,因爲遠離而被你擁有,因爲陌生而不再令人恐懼,‍‍‍‍‍‍‍‍

因果不必耦合,人生無需承諾。你可以自由回憶那時的甜,而不必承擔責任。你甚至不會擔心,因爲太過輕盈。而飄離大地。

就像我翻到一張孩子正在地板上玩兒軌道火車的照片,光線從側後方打來,他右手將一節車廂高高舉起,神情猶如牧師的禱告。

那個沒有時間長度的瞬間,經由沒有靜止質量的光子,透過我的角膜,進入瞳孔,在視網膜轉化爲神經信號,傳到視覺皮層,再經由大腦的高級區域加工爲意義。海馬體喚醒記憶,杏仁核產生情緒,我不由得微笑起來。

此刻,我在陽光房裡,背景音樂的《四季》正 演奏到“夏”。

望出去,左手邊是鄰居家大樹的金黃和棗紅,右側則是巨大的水杉,中間有我剛種下的一株綠茶,以及前陣子種的紫薇,槐樹,桃樹,和更早前種的葡萄,李子,富有柿,杏樹,藍莓……大麗花依然在綻放。

人們製造了“春夏秋冬”的名詞來區隔時間,就像是物理學家描述量子躍遷的“能級”。

幾乎所有的名詞,都與時間有關,最終都是爲了不被遺忘。

無論是春夏秋冬,冷暖酸甜,還是植物們的名字。

那些被遺忘的時光,昨晚被我翻出的瞬間影像喚醒。

時間如量子躍遷,從一個量子態到另一個量子態,並從一個能級到另一個能級的“突然轉變”。

在物理世界,當量子系統吸收能量時,會發生向更高能級的轉變,此過程稱爲激發(excitation);

而當量子系統失去能量時,會過渡到較低的能級,此過程稱爲退激(deexcitation)。

激發也好,退激也罷,不過是時間起伏的琴絃。

在連綿的小提琴演奏中,我猜想時間的延綿,也許是大腦製造意識所依賴的幻覺。

比較而言,記憶比現實更真實,生命的過程可能是不連續的,就像不存在電子處於兩個軌道之間的狀態。

寫到這裡, 《四季》 已經演奏到“冬”了。絃樂如雪地裡疾馳的白馬,像寒夜燃燒的柴火。

這樣的一個瞬間,沒有主題,無事發生,意義難尋。如果不依賴於文字,可能很難重現在記憶裡。

因爲我曾經好奇,過往許多個類似瞬間的感觸是什麼,又飄到了哪裡。

於是我記下,就像灑下一粒種子。 將來它會長成一株樹,名字叫“被遺忘的記憶”。

如初冬的柿子樹,自由的枝幹上,掛滿金黃的瞬間。

我在“得到App”上的第二門課

《決策算法》上線了。

這是一個非常有挑戰、也非常有趣的話題。

假如有個夜晚,和最好的朋友們,

圍在火爐邊喝酒聊天,

什麼是我最想和大家分享的?

可能就是《決策算法》裡的內容。

這其中,充滿了智識探險、理性思辨、

街頭智慧和生存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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