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科倪正東、金沙江朱嘯虎、源政楊向陽：投資C位是科技還是消費

2021年，英諾天使基金（下稱：英諾天使）成立第八個年頭，英諾創新者大會作爲一年一度投資圈和創業圈最爲盛大的聚會之一，堪稱天使投資界的風向標。5月22日，“無限可能·2021英諾創新者大會”在青島新金融產業園舉行。

在高峰對話環節，著名天使投資人、源政投資董事長楊向陽、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朱嘯虎、清科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倪正東就“科技還是消費”展開討論。三位嘉賓密集輸出乾貨滿滿的觀點，你來我往的交鋒中觀點碰撞，擦出了許多意想不到的火花，以下內容爲高峰對話實錄。

科技還是消費？

倪正東：今天的主題是科技還是消費投資，這肯定是一個重要的話題，兩位不同風格的投資大咖在臺上，我問幾個問題。我做主持有個習慣，我從不把問題提前告訴受訪嘉賓。兩位對當前的創業市場和創投市場有何評論，和五年前、十年前相比有什麼不一樣，創業者的畫像有什麼新特徵？

朱嘯虎：和十年前比，十年前我們投互聯網、TMT基本都是消費互聯網，企業服務基本沒有，五年前開始逐步開始有部分的一點點企業服務，最近幾年開始，很明顯的一半消費，一半企業服務。五年前美國基本沒有消費互聯網，美國五年前全都是企業服務。看這些企業名稱，全部是行業內的大家都不知道的，中國現在是一半一半。

楊向陽：十年前跟現在變化還是蠻大的，現在科技類的投資比較多，也包括醫療，十年前醫療已經開始進入了投資機構的視野，但是真正在十年前重點佈局的並不是那麼多，在醫療這個行業，真正快速發展應該是前面五年左右的事情。如果從一件事情來看未來的變化和發展，當很多的資金進入某一個行業的時候，標誌着這個行業進入相對的成熟，以及未來可能有大的發展的時期。十年前在一些先進製造、芯片、半導體、新材料這一塊，也是差不多剛剛開始興起，也沒有那麼熱，那時候主流的、有名的、大的基金都在移動互聯網，現在叫數字經濟。這十年比較大的一個變化，就是投資全方位化，從吃的、穿的消費品到科技，以前比較冷門的，太空的、航天的、新能源的都出來了，變化是蠻大的。主要的變化有兩點，第一點，中國經濟的發展使得中國成爲全世界的投資機構，包括中國機構的重倉的地方。第二個是全面化，中國的創新企業或者創造企業開始有了全方位的能力。投資的變化當然也有很多。

未來中國進入智能化、品牌化時代

倪正東：從十年前，一到某一個時間，朱同學就會說又來了風口，O2O的風口，AR、VR的風口，我們發現最近兩三年的時間，朱總沒有說風口了，我們也不知道風口在哪。朱總您覺得我們現在還有風口嗎？

朱嘯虎：中國的風投創業，從2000年開始，消費互聯網很明顯三四年一個週期，三四年一個週期，從最早的門戶網站，後來SP，後面是遊戲公司，再後來PC電商，再後來優酷等，三四年一個窗口期，一塊是大家看清楚方向，迅速撲進去了，很快進入寒冬期。現在也是一樣在新品牌、消費有很多風口，也是三四年一窗口期，我覺得趨勢是一樣的。過去PC互聯網十年，移動互聯網十年，企業互聯網是未來十年、二十年長週期的，機會非常非常多。中國工業、中國農業都需要智能化，在中國會產生更多的十億、百億美金的公司。

倪正東：楊總怎麼看這個？您覺得現在還有風口嗎？還是說你覺得是賽道？

楊向陽：我覺得風口和賽道是投資界或者是創業者總結出來的一個在一定時間內在某些行業、某些領域，大家比較關注的。用這個概念來說也沒有什麼問題，我們站在中國來看整個的世界一個未來，首先從地域到時間，從時間來看，如果用風口和賽道的話，我覺得應該是一個品牌的時代。這個品牌是比較泛的概念，並不是誰起個好名字，作出了響亮的東西，就是個好品牌，品牌是一個綜合的事情。我覺得這是大風口，基本因素有幾點：我們講的品牌，我們講中國的企業，做品牌的企業到目前爲止，中國企業做的並不好，從汽車，日用品也好，家電，等等。一個真正能夠在國際、全世界能走得很好的品牌不多。中國現在有點像七八十年代的日本。未來的三十年是中國非常寶貴、非常重要的三十年，中國有一個重大的機遇，從科學發展來看，未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太可能有更多更大的新的理論出現。科學的理論，它出現的頻次、影響力會越來越少，這就是人類兩三百科學發展到了一定高度，所以它肯定是縮窄的，未來二三十年新的科學理論比較少，比較多的是從理論走到技術，從技術走向產品。我們中國這四十年重新搞教育，開始科技興國，其實我們弱的是理論，弱的是基礎的科學，但是這三四十年我們長本事了，長在哪裡，就是怎麼把科學變成技術，尤其是怎麼把技術變成產品，這一塊是更多的優勢和強勢。再加上這幾十年的努力奠定了製造業和供應鏈的基礎，新理論，這是我們的弱項，因爲新理論出現很少，這個弱的地方正好我們迴避掉了。我們強的是技術，強的是技術轉化成產品，這一塊就是我們的強項，所以這就叫國運，弱的地方我們避開了，強的地方我們真的強。爲什麼消費或者品牌是大的風口？我們就算是能做出好的產品，我們還缺什麼？我們其實缺品牌。今天以及未來一定會有一批中國的企業家、創業家擁有很好的技術，很強的供應鏈，非常深厚的生產製造管理能力，我們缺的或者未來的機會在哪裡？在這些基礎上如果又能夠有品牌意識，又能夠會做品牌，這個品牌的東西能做好就很厲害。什麼叫品牌？我們現在講新消費也好，講什麼東西也好，他說他是個品牌，他的知名度很高，月銷售額幾億的時候還是虧損，爲什麼？這個裡面就是品牌非常重要的屬性，品牌有一個很重要的屬性，就是說你有一個品牌溢價，你做一個品牌能不能賺錢。比如你買奔馳的時候，有誰會問你把報表拿我看看，說我看你的成本結構，沒有。如果中國有一個大風口、大的賽道的話，新消費來講，有供應鏈，有技術，有生產和管理能力的基礎上，能夠做出品牌是中國未來最大的風口。無論科技還是消費都是一樣。品牌還有一個屬性，就是你能不能賣到全球去，你只能賣到四五線城市去，這也叫品牌，大的機會是世界性的品牌。中國未來十年、二十年最大、最強的風口，是打造有全世界溢價能力的品牌。

投資行業不拒絕泡沫

倪正東：投資行業是一直變化的，咱們這個行業這個時點，我們中國投資市場最大的泡沫在哪個行業？

朱嘯虎：我們這個行業一定有泡沫，沒有泡沫就沒有黃金，爲什麼會有泡沫？大家都認爲有機會，有些是真機會，有些是假機會，關鍵你能不能投到好的公司，投到好公司就不是泡沫，你投不好的公司永遠是泡沫。核心問題並不是有沒有泡沫，核心問題是能不能在泡沫中找到真正的黃金。我們行業確實變化非常快，每三四年一個機會，四五年前我們團隊航運項目推薦，到A輪，幾千萬美金，我都不屑於看，新品牌沒有機會。十幾年前我們投過新品牌的，搭進去大幾十億美金，相當於現在五六百億美金，投新品牌顆粒無收。那時候獨立電商是僞命題，沒有賺錢的，所以全軍覆沒。所以十幾年前做獨立的化妝品品牌，我覺得肯定沒戲。現在我們在反思今天和十幾年前有什麼是不一樣的。以前獨立電商的投放渠道有限，投門戶網站、線下公交車等，現在很多新品牌投放抖音、快手、小紅書、B站……很多效果營銷廣告，投放17%的市場消費，一下多了20%的佣金，今天不像以前虧得一塌糊塗。爲什麼線下連鎖這幾年出來有機會了，確實跟十幾年前不一樣了。以前都是街邊店，今天都是shopping mall，它歡迎有品牌的連鎖入駐。所以我認爲泡沫不一定不好。

楊向陽：我跟朱總的觀點一樣，我認爲泡沫未必是壞的。比如投醫療，從我內心來講，如果現在讓我看這些醫療項目，十個項目基本九個不會看不會聽，但是現在大家搶着投。在某些領域，比如醫療領域，講我們親身經歷，2000年初做幹細胞治療，2005年、2006年做腫瘤免疫治療。我們現在臨牀申報的一個項目，就是當年我們每天跟科學家討論的，未來怎麼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在一系列的科學實驗中設想一些問題，那時候我們在世界開腫瘤免疫治療的研討會，也就十幾二十人。真正整個人類對免疫治療形成共識大概是2011年、2012年了，它現在開始變很火熱，一火熱就會產生泡沫。最早的支持研發的錢，是有價值的，接下來的錢是資本，資本從幾個維度，一個是真正的二級市場，大的證券市場，如納斯達克、A股等等，剩下的是一幫投資人，投資人分一級和二級，這一批人是在猜，就是根據整個市場猜未來的可能，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看得見，給人預期，一種是看不見，也搞不懂。醫療行業的投資現在肯定有很多泡沫，半導體投資也有很多泡沫。半導體和農副產品不一樣，比如我們都吃茄子，有多種需求分散供給，但是芯片就是最後會歸到一到兩家，這麼多人做同一件事情就會有泡沫。但大量的錢花在這裡是值得的，不知道誰能跑出來，先砸進去再說。我覺得泡沫在目前整個中國的資本市場或者創業市場或者投資市場，在很多領域都存在，因爲錢給得太多了，大家沒有太多獨立思考、獨立判別的能力，有很多認爲自己有研究辨別能力的機構也自覺不自覺被捲入進去了。

獨立判斷和思考，從容應對“內卷”

倪正東：今天我們這個市場形成了一個名詞“內卷”，投資行業也有很大的內卷，特別大的內卷，這個行業內卷現象非常嚴重。兩位怎麼看投資行業的內卷？剛纔李竹講能源革命、數字革命、生物革命，大家都爭相去學習，怎麼看這個內卷現象？

楊向陽：很慚愧，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內卷？我偶爾會看到內卷，但從來沒動腦筋去了解。

倪正東：那讓朱總先說。

朱嘯虎：投資機構如果要真的能做得好，要有專業的獨立判斷。你能不能在行業達成共識之前做出獨立判斷，這是做早期投資非常重要的技能。這個行業達成共識特別快，一旦達成共識迅速泡沫了。所以一定要在行業達成共識之前作出自己的判斷和投資。

倪正東：確實要有獨立的判斷和思考，否則就被捲進去了。

楊向陽：我是本質論者，凡事看原理，商業也是看本質。任何一個投資人、投資機構，你肯定是要有自己擅長的一些事情，避免剛剛說的內卷，被帶入，或者一哄而上，其實還是圍繞本質。一個商業的本質是什麼？比如經常有投資機構或創始人跟我說，他這個企業未來會發展到一百億，我說這個市場可能只有十億，你一個企業怎麼做到的？他說我能做這件事，我說你怎麼做到，他說把這個幹了把那個幹了，我說你做十億生意要用一百億的資源，這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本質。避免內卷或者在一個時代裡不浮躁，不焦慮，能走自己的路，其實還是一個預期。比如看看紅杉今天的樣子，看看高瓴今天的樣子，你要像他一樣，我建議你回到他剛開始的樣子，他是怎麼過來的，他當時處於什麼時代。這個時代有了互聯網，有了移動互聯網，有了這些標的給了你機會，你不僅看它發展初期的時候，還要再看它發展的時代背景，所以你心裡不要太去在意“我怎麼做不成它”。你可以做你自己，現在這個世界機會太多了，做你擅長的，你明白的，你熟悉的。

倪正東：堅持做自己，15年前中國的市場，2005年最頂級的VC是IDG和賽富，10年前最頂級的PE是鼎暉和弘毅，今天的市場，我們排名做了二十年，看到了變化很大。所以投資這個行業一定不能在乎這個虛名，就是你的實力不到的時候不能在乎那個虛名。我們一定堅持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我覺得李竹總說得很好，有時候要做反週期的事情。我們投資界最大的變化就是變化，投資消費是整個投資兩大驅動因素，包括數字經濟、新能源、材料、生命科學等等，兩位剛纔都說了，楊總雖然做中國創造，但是在引領新品牌，引爆科技。朱總也是引爆新科技，引爆互聯網，還有新佈局。現在很短時間內就能達成共識，這就是投資業發展特別快的原因。

做讓用戶尖叫的產品

倪正東：兩位對臺下的創業者有什麼建議？創業者怎麼適應科技消費雙輪驅動的時代？

朱嘯虎：一定要把產品做到極致，不管做新品牌的還是做軟件的，把產品做到極致非常難，但只有做到極致纔有機會。賺錢的品牌很多，真正能打造有影響力的很少。做嬰兒的護膚品的，我們打電話做訪談，母親都不記得自己買的什麼品牌的嬰兒護膚品，說明這個品牌根本沒有影響力，這個品牌是毫無價值的，對投資人來說一定要做盡調。中國這麼多工程師，都很能幹，但是做出一個成熟的軟件產品是很稀缺的。

楊向陽：這一點我和朱總是完全一致的，我說你不把產品做到90分就不要做了，我要求很高，90分算是很高的了，首先要把產品做好。

朱嘯虎：要做到110分，消費者要能尖叫纔是好的產品。

楊向陽：現在的產品能讓我說90分的很少，我確實是很挑剔的人，所以觀點是一致的。第二個，把你的產品做好的同時，特別注重你的知識產權。中美這一次的矛盾，有一件事會時不時拿出來說，就是知識產權。中國是願意進步，想發展的國家，我們國家在這一塊願意做出最大的努力。知識產權除了科研專利，也包括了商標、形象的保護等，這些還是蠻重要的，給大家提個醒。有時候做消費、做創意的企業一路狂奔，弄一個外觀專利就能限制很多。第三個，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如果要融資，要拿別人的錢發展，你就要想你有沒有資本價值。有很多創業是很好的生意，但它的資本價值不能很好體現，所以很難走到投資領域裡，你要思考資本價值。做產品要迎合你的用戶。比如說你把鐵鍋燉做得很好，那是很好的生意，但不一定有資本價值，所以這是很重要的。

倪正東：做到讓用戶尖叫的產品，不管2B還是2C，做讓用戶欲罷不能的產品，讓用戶沉浸的產品。我自己創業20年，我是創業者，做天使投資，也做創投，做LP，這20多年我的建議是堅持，我覺得堅持做自己的事情，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要老幫別人數錢，要賺自己的錢、數自己的錢。所有今天牛X的人都是曾經的nobo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