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三價疫苗比四價更便宜，爲什麼自費三價流感疫苗打不到？
秋冬季節一到，流感疫苗進入接種高峰。
日前，有多地網友反映打不上三價流感疫苗，接種點只有價格相比更貴的四價疫苗。但紅星新聞注意到，今年各地政府給老人、小孩免費接種流感疫苗的民生項目中，疾控中心採購的普遍爲三價。
近日，紅星新聞以受種者身份諮詢接種點、地方疾控中心以及疫苗企業，得到的普遍解釋是，三價出貨量少，需求量少。
從使用最多、最便宜的流感滅活（裂解）疫苗來說，三價要比四價便宜一些。2018年啓用的四價疫苗多出的那一“價”近幾年是BY譜系毒株，不過該毒株已銷聲匿跡4年多。世界衛生組織(WHO)已開始推薦各國停用四價，轉向三價。
不過，由於WHO的關鍵推薦保留了四價，所以中疾控目前的推薦維持了歷年的“任一種，無優先”。
針對上述市場上出現的需求端與供給端之間的矛盾，一名權威人士向紅星新聞表示，這涉及藥企干擾問題，因爲四價利潤更高。“行業現在都不敢推薦三價，還是要看WHO的推薦。”但該人士亦認爲，BY病毒後續突然流行的可能性較小。
來自疾控系統的劉先生（化姓）則提到，中疾控傾向於保持中立，不變相爲任何疫苗企業背書，就像它以前與WHO的關鍵推薦保持一致，沒有優先推薦過四價一樣。
三價疫苗普遍比四價疫苗便宜
接種點：四價打的人多，三價打的人少
目前的流感疫苗，從工藝上來說，有三價和四價滅活（裂解）疫苗、三價和四價滅活（亞單位）疫苗、三價減毒活疫苗（鼻噴），對應的適用人羣範圍不一樣。亞單位疫苗和減毒活疫苗價格較高，應用還不廣泛。
近日，紅星新聞撥打北京、上海、廣州、杭州等地十幾家基層接種點的電話，接線人員均表示，供成人自費接種的流感疫苗沒有三價，只有四價疫苗。問及原因時，有的表示是“上面發的”，還有的表示是自己只領了四價疫苗。有接線人員提及，四價可多保護一種毒株，打的人多，三價的打的人少。其中，有個別社區中心接線人員表示，如果想打三價，可以向區裡單獨申領來打。
▲資料圖 據圖蟲創意
多省的官方疫苗預約平臺上，成人自費流感疫苗也難覓三價。安徽合肥城區、陝西西安市、雲南昆明市各區、廣東廣州市黃埔區，三價可預約的接種點均遠少於四價。紅星新聞致電部分顯示可預約三價的接種點時，有接種點表示並沒有三價提供。湖南省疾控微信公衆號的預約頁面也只有四價裂解疫苗可選。
“京通”平臺顯示，北京東城、西城、朝陽三區幾乎所有接種點成人自費疫苗都只能預約四價。北京疾控中心接線人員表示，三價和四價效果是一樣的，三價統一用於免費的，便於管理，也與廠家提供的招標採購的量有關。
從價格來看，加上接種服務費後，三價裂解疫苗普遍要比四價裂解便宜幾十元，在50元-100元的區間，四價裂解疫苗一般在100多元，亞單位疫苗則一般在300多元。
在我國，流感疫苗屬於二類疫苗，大多數人需自費接種，價格成爲公衆選擇時的主要考慮因素之一。
提問：
爲啥三價疫苗難打？
市場份額少，採購少，需求少
我國四價流感疫苗2018年纔有首個上市，近年又有多家廠商上市，市場份額逐漸超過三價苗。從中檢院發佈的批次數據來看，去年四價苗約佔3/4，今年上半年與去年大致持平。
近日，紅星新聞還致電了裂解疫苗幾大廠商的諮詢熱線。華蘭生物接線人員表示，三價現在“很少”，基本上都是（政府免費項目）招標了，有的城市都不採購。
長春生物在北京的一名銷售經理表示，三價少是因爲“看市場需求”。
“四價推廣這麼多年，廠家都以生產四價爲主，但可能明年三價出貨量會（顯著）增加。”上海生物一名接線人員表示，今年三價出貨量雖然已比去年多了，但優先供應政府（免費疫苗）採購。劉先生也認爲，三價苗本來就少，還有很多給了指定三價的政府免費疫苗採購，自費能打到的就更少了。
而上海閔行區和浦東新區的該接線人員表示，閔行區和浦東新區“有一些”三價，因爲“這是市疾控招標招出來的”，而且每個區不一樣，有的推薦三價，有的推薦四價。上海市疾控中心接線人員則向紅星新聞表示，三價和四價的效果是一樣的，每個區選擇的廠家不一樣；根據歷年接種情況，公衆需求的主要是四價。
▲10月24日，杭州一居民接種流感疫苗 據視覺中國
一名原在地方疾控中心負責疫苗接種管理的公共衛生醫師凌醫生（化姓）表示，近幾年，三價流感疫苗的供應量少，公衆也往往選擇四價而不是三價，消費行爲和生產行爲相互影響。
自費疫苗不同於一般流通的商品，是由各省疾控部門統一招標採購的。
採購量如何確定？來自疾控系統的劉先生介紹，與免疫規劃疫苗使用計劃的嚴密制定不同，非免疫規劃疫苗由接種單位根據需求報量，定期逐級上報至省級疾控。凌醫生則說，基層報量一般每個疫苗只選擇1-2種，流感疫苗只選一種時基本上都是四價裂解，這是幾年來的“慣性”。
兩人都表示，因爲後期疫苗報廢處理麻煩，會較爲嚴格按照上報數字進行計劃，之後按照計劃分配。不過，各地政府免費疫苗採購是另外統一測算報量。
非免規疫苗由接種單位評估年度需求計劃是否合理，可否自上而下干預？劉先生認爲這是值得思考的。
劉先生還表示，在藥品零加成、接種服務費統一的情況下，基層接種點其實不會對於三價還是四價有利益上的偏好。
現實：
歐洲計劃明年完成三價疫苗轉換
但世衛組織關鍵推薦保留四價
在劉先生看來，打四價還是三價，更多的是一個自上而下的推動。
世衛組織流感疫苗組分諮詢委員會每年上半年都會根據預測，更新一次對於北半球下半年上市的流感疫苗抗原組分的推薦，具體到譜系中的哪種毒株，供各國使用，廠家相應生產。四價流感疫苗包含的四種抗原分別來自甲型H1N1、乙型的Yamagata(BY)和Victoria(BV)譜系，而三價疫苗會在乙型兩個譜系中選一種。
不過，自新冠疫情發生後，2020年3月起，WHO的監測網絡再也沒有確認檢測到自然產生的BY譜系流感病毒。因此，這幾年的三價流感疫苗乙型抗原都是BV譜系。
WHO在去年9月發佈今年南半球流感疫苗組分推薦時表示，不再有必要在流感疫苗中包含BY譜系抗原，應儘快全力排除BY譜系抗原組分。
但WHO同時強調，由各國自行對於向三價的轉換做出決定。劉先生指出，從公平性、可及性的角度考慮，三價疫苗更便宜，同樣的花費就能普及更多人。
在今年2月對北半球的推薦和9月對南半球的推薦中，WHO重申了上述表態。
更關鍵的是，在各方最爲重視的組分推薦本身上，這幾次WHO還是繼續推薦了四價的組分。劉先生指出，WHO也需要協調全球各家疫苗企業利益，這一推薦“令人失望”。
美國是目前唯一完成轉換的國家。今年3月，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決定今年（2024/2025流感季）只使用三價流感疫苗。
歐洲的反應則是設置過渡期，歐洲藥品管理局決定在明年完成所有流感疫苗向三價的轉換。
企業在賭？
多家企業的四價流感疫苗正在申報上市中
中檢院今年2月發佈的新聞稿顯示，該院官員參加第37屆流感疫苗研討會時表示，中國的監管機構已經召開轉變爲三價流感疫苗的會議，也在着手準備相關的材料，但最終還是需要根據WHO的意見來決定。
據南都今年6月報道，在廣東一場學術研討會上，廣東省預防醫學會諮詢專家王鳴表示，WHO的建議“意味着預防流感接種更經濟的三價疫苗就可以了”。復星雅立峰（大連）醫學總監張雪表示，根據國際推薦，四價疫苗不再被推薦使用，三價流感疫苗重新迴歸主流。紅星新聞注意到，復星雅立峰官網顯示，其上市流感疫苗只有三價裂解。
中疾控今年依舊在多個場合表示，對於不同工藝、價次和廠家，“可自願接種任何一種流感疫苗，無優先推薦”。
對此，劉先生指出，中疾控還是會緊跟WHO每年的疫苗組分推薦，WHO不改，中疾控不會跟進，很多國家也是這樣。
劉先生認爲，如果中疾控選擇更推薦或只推薦三價，風向將很快調轉。疾控機構作爲政府部門，至少應該向公衆明確，目前沒有監測到BY譜系毒株。
也有接種點工作人員說，“萬一BY又流行呢？”
劉先生的觀點是，BY極大概率不會再出現。凌醫生則表示，不敢說BY徹底消失，需要長期監測，世衛組織也在猶豫。很多廠家也在觀望，如果調整爲三價的生產線了，萬一明年BY又突然流行了呢。
有多家企業的四價流感疫苗還在申報上市過程中。“企業也在賭。”劉先生這樣說。
劉先生目前知道國內明確優先推薦三價的指南，只有10月發佈的《兒童流行性感冒疫苗預防和抗病毒藥物應用的實踐指南（2024版）》。但他認爲該指南目前主要是醫院系統在推廣，在疾控系統影響力較小。
紅星新聞注意到，該指南文末的指南制訂專家委員會名單中，絕大多數是來自醫院的兒童疾病的臨牀專家，來自疾控機構的只有一人。
不過，凌醫生強調，不用糾結過多打三價還是四價。“在流感高峰到來之前及時接種、及時獲得保護，而不是‘裸奔’，纔是更重要的事。”
紅星新聞記者 胡伊文 實習生 宋夢妍 北京報道
編輯 郭宇 責編 鄧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