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神山三W
懷特黑氏咬鵑。圖/蘇惠昭
五月一次,九月底又一次,今年我去了兩次神山。
正好是一年前,我在〈萬分之一的馬來西亞〉最後一段寫道:「當然還是要再去的,畢竟我還沒坐船遊蘇高河看長鼻猴當個正常的觀光客,沒踏進砂勞越,而那一羽神山特有種的黑喉綠闊嘴鳥總是來到夢中撩撥我,那種想看卻看不到的渴望,很痛。」
婆羅洲有六十一種特有種鳥,神山國家公園佔二十四種,其中的Whitehead’s Trogon(懷特黑氏咬鵑,灰胸咬鵑)、Whitehead's Spiderhunter(懷特黑氏捕蛛鳥)、Whitehead’s Broadbill(懷特黑氏闊嘴鳥,黑喉綠闊嘴鳥),人稱神山三W,正是鳥人來此的主要目標。
人人都想看三W,鳥導Alven跟我說過某位臺灣醫生「一日三W」的神蹟,這主要依賴準確的鳥訊和行動力:第一天飛到亞庇直接開車上神山,第二天完成使命,第三天搭一大早六點的班機回來,三個小時多一點,順利的話還可以趕赴上班。
如果不算年輕時爬神山那次,我總共拜訪過神山四回合,天知道我完全不想去這麼多趟,也夢想「一日三W」,但神山三W於我就像魔咒,第一次去神山,一個W也無,好在當時還是無所謂的菜鳥;第二次去,有做功課,鎖定目標,看到第一個W灰胸咬鵑時,當下確定活着是值得的,但最想看的綠闊嘴鳥仍舊林深不知處。
懷特黑氏闊嘴鳥。圖/蘇惠昭
第三次,我們遠遠地看到了另一個W,正在Wightia Borneensis(一種泡桐科植物)上吸食花蜜的捕蛛鳥,魔咒之二解除。而爲了找闊嘴鳥,在同一條路上來來回回走九遍,可能出現的山徑也去巡過,一棵樹一棵樹地掃描,最後和印度人、澳洲人一起慶祝槓龜。
爲什麼綠闊嘴會從平常活動的區塊消失?這真是個謎,一個解釋是,牠們把小孩帶到遠方,等小孩可以自力更生後再返回自己的領域,天機淺人品差的人如我,正好在牠們外出旅行的這段時間來到,但出國拍鳥都是一年前就預定的行程,鳥纔不會鳥你的。
或者牠們根本就是棲停在一個連望遠鏡都看不見的枝葉濃密處,靜靜盯着你。
總是欣羨隨遇而安,天然快樂的人,「看不到就是沒緣分,當作度假。」有個朋友正是這種佛系賞鳥者,然後,她第一次到神山就得到兩個W。
命運熱愛玩弄人,愈想得到的愈得不到,愈得不到的就愈想得到,求不得苦之餘我也深切反省過,徒勞的興趣終是要一一割捨的,但在參透「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之前,我還是想多看一些,人有時候就是必須活得過分一點。
於是我鄭重拜託鳥導,若有最後一隻W穩定出現的消息,麻煩通知我,我願意快閃。
於是便有了九月底的快閃神山,有兩對綠闊嘴,一對已在孵蛋,一對尚在築巢,兩巢距離不到五十公尺,站在路邊就能觀察。我癡癡望着眼前守候鳥巢順便理羽的綠闊嘴公鳥,一個念頭忽然閃過,這不就是我的「廬山煙雨浙江潮」嗎?
未見到時千般恨,而只有抵達,才能放下,才能說,那也沒有什麼啦,就只是廬山煙雨浙江潮。
放下了,下一個旅程才能開始。
懷特黑氏捕蛛鳥。圖/蘇惠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