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老藝術家被打成擦邊演出

體操世界冠軍吳柳芳,退役之後當了一個網紅主播。

視頻畫風大概這樣。

她的後輩師妹管晨辰生氣了,請她不要給體操扣屎盆子。

她的這位師妹管小姐,是一位奧運會冠軍,雖然大家都是世界冠軍,但是奧運會冠軍和非奧運會冠軍,退役之後的待遇和安排嘛,天壤之別。

這個爭論出來,有人發現,管晨辰其實也發視頻、做直播,也跳舞,穿得其實也挺清涼,這是個退役後變得胖胖的姑娘。

但是管晨辰說,她跳的舞和吳柳芳不一樣。

所以問題來了,到底什麼叫擦邊,到底什麼算屎盆子呢?

說不清。

但是有個舊事可以供參考。

民國時期有位評劇藝術家,叫白玉霜。

1933年,白玉霜在北平演了一部戲,叫《拿蒼蠅》。

戲的情節很簡單,二美奪夫,有點像李碧華《青蛇》的結構。

特別火,開始的門票是大洋三角,後來就變成了一元錢,白玉霜突然就接近了梅蘭芳馬連良的票價。

白玉霜和另外兩個女演員,根據北平社會局辦事員的報告:“着白色衛生衣褲,長筒絲襪,紅色肚兜,褲長不及膝”。

“全場電燈熄滅,用五彩燈光,照耀臺上,該伶等且歌且舞,宛若裸體,劇情及場次,也均極猥褻。”

今天看來,白玉霜的尺度不叫事兒,就跟藝術體操、花樣滑冰差不多,上面那張圖,是《荒野大鏢客2》裡復刻的1899年劇場演出,一羣女演員在抖裙子,裡面穿着白秋褲,在那個時候就算是豔舞了。

辦事員這報告交上去(這麼個芝麻官就能封人,也不許申訴,更沒有聽證會),北平社會局就把《拿蒼蠅》徹底禁了,國民政府是個非常嚴肅的政府,猥褻當然是不可以猥褻的。

我一直覺得關於猥褻的審查,就是公佈、下發詳細的、關於猥褻的審定標準,可以處罰,但一定要允許申訴、要給聽證。

要允許從業者跟你鬥智鬥勇,鑽空子,發現你的規定有了空子,你就趕緊補上,告訴這些聰明人,我補上了,別幹了,而不是我發現你抖機靈,就當場製造一個新規則,同時溯及以往,對你進行報復式的懲罰。

像國民政府這樣,把技術問題當做道德問題、權威問題來管,必然變成一個極其殘暴的壞機構。

當然,戲猥褻了,人也就猥褻了。人猥褻了,也就治不好了。

1934年,白玉霜在北平演了兩場《貧女淚》,來了幾個警察,帶着市長的命令,要驅逐她,說她的戲有傷風化(顯然還是前面的劇),把白玉霜強行送上了南下的火車,一直到火車開到豐臺(那時候就是北京邊界了),警察才下了火車。

咱們經常說國民黨反動派國民黨反動派,不是假的,他們非常缺德,因爲他們呀,不給人活路。

白玉霜文化水平低、政治覺悟也低,拍的戲低俗了,你們把低俗的戲禁了也就算了,過了幾個月,還繼續禁人,不許她演出,那她怎麼辦呢?

白玉霜的劇團怎麼活,她籤的合同要不要賠違約金,北平市長和社會局是完全不管。

萬幸,國民政府沒有大一統,大家各管一攤。

白玉霜一路進軍上海(這裡國民政府說了不算,因爲還有租界),按說評戲這種北方戲,上海人沒那麼認,但是白玉霜確實演得很好,而且能演京評兩下鍋的戲,還投身了當時的新媒體——電影,在上海火了。

故事說完了,你猜舉報白玉霜的是誰呢?

那些花一塊大洋去看她的男人,大概率不會幹這種事情。

說她猥褻,憤憤然怒氣沖天的。

應該是同行。

往事說完了。

留神師弟師妹,留神同行。

留神因爲熱愛虛無縹緲,一口咬向真實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