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挺：“以舊換新”同時 還要提高收入預期促消費｜首席對策
從9月下旬的政治局會議以來，各政府部門密集推出了一系列諸如降息、降準、降首付比例、降存量房貸利率、降房產交易契稅、以及設置總額爲8000億的支持股市的貨幣政策工具等寬鬆刺激政策。中國股市一度暴漲，之前一路下行的長期國債收益率也開始反彈，部分大城市房價開始企穩。
展望2025年，野村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陸挺認爲，中國經濟若要實現可持續的復甦，必須要有一個下決心出清市場的過程，還需在增加中央政府支出的同時，繼續推進社會福利體系的建設，從而降低預防性儲蓄率、提升消費積極性。最後，應積極應對特朗普2.0時代，加大開放力度，穩定出口及外商直接投資，通過科技創新提升潛在經濟增速。
9月24日之後出臺的一攬子政策，迄今爲止效果如何？如何下決心進行市場出清？房地產何時能止跌企穩？促消費還有哪些發力點？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提高城鄉居民醫保財政補助標準”，如何理解其意義和內涵？對全面擴大內需這一主要任務有何影響？第一財經《首席對策》專訪野村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陸挺。
陸挺的主要觀點：
“924”政策發佈以來市場反應積極 多地樓市企穩
第一財經：陸總好，感謝接受我們的專訪。從9月24號開始到現在，將近一個季度的時間都在不斷推出各種的宏觀逆週期組合拳，目前來看的話，您覺得效果呈現的如何？未來我們還會有哪些後續政策，您還有哪些預判？
陸挺： 首先，市場對於9月24號以來整個中國政府推出的一系列政策，總體來講我認爲反應還是很正面的。市場反應是比較積極，在股市上面已經形成了一些正面的效應。房地產方面，一些大城市甚至包括我們一線城市的房地產政策都出現了一些鬆動，進一步解除限購和限售。我們在一些契稅方面有一些調整，我們在首付方面有比較大的調整，我們在按揭貸款利率方面有比較大的調整，所有這些政策確實在我看來幫助了我們一些大城市，尤其是一些超大城市，房地產行業正在企穩。
那麼現在按照數據來講的話，大概全國現在有10來個城市，二手房的房價應該說是穩住了，甚至是略有擡頭，我們全國性的來看，一些新房銷售的數據也是在企穩。
房地產市場出清至關重要
債務清欠應分門別類 不能無限期滾動債務
第一財經：您之前也提到了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壓力，不能把它簡簡單單的放在我們傳統的經濟週期框架當中。同時雖然貨幣政策財政政策作用很大，但是我們也不能完全依賴它，它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所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還有沒有一些您認爲比較合適的路徑？
陸挺： 好的，那麼確實在我看來，這就是明年我們在實施、規劃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方面，我們所需要考慮的一個問題。目前以我的觀察，大家對明年比方說是否要提高赤字率，是否要增加超長期國債的發行和地方政府專項債的發行，其實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共識。但是在如何花錢的方面，我認爲共識可能還有待形成。
我認爲首先的一點就是，我們除了要保障我們地方政府的基本運行之外，首先第一個要考慮讓我們的市場要出清。房地產企業欠的不僅僅是買房人的資金或者房子，還欠了很多上下游企業的資金，當然了還有大量的欠金融機構的資金。所以在這個過程中間，房地產企業的債怎麼化？
從廣義上來講，其實保交房也是一種化債，爲什麼？去年11月份的時候，我們應該是比較早的做了估算，第一保交房的問題有多嚴重，涉及多少平米多少戶。第二資金的缺口是多少？我們給了一個相對比較保守的估算，是3.2萬億人民幣的資金缺口。
清欠房地產企業的各類債務非常關鍵，但清欠的過程並不是說一定就好像非常生硬的保交房，一定要把所有的樓都給蓋了。實際上是可以分門別類的來看。比方說有些房子就應該把它蓋完，如果是銷售率比較高的話；如果有些樓盤銷售率特別低的，那是可以做一些現金的補償，我不蓋也可以。那麼有些方面我們可以做一些置換，從銷售率低到銷售率高的，總之需要有這個過程。有些開發商可能需要破產，要有這樣的一個破產的程序。總之我們要讓這個問題得到解決，我們不能無限期的滾動他們的債務，把很多的問題累積在那邊。
所以在我看來就是一個清理債務的過程，這是一個方面。第二個方面的話，也確實在這個過程中需要適度考慮我們財政體制的改革，地方財政有一定的自主性是很有必要的，大家都能夠爭相招商引資，發展本地的經濟。
2025下半年至2026年 房地產市場將真正開始企穩復甦
第一財經：按照這個思路，您覺得房地產市場什麼時候能夠企穩？
陸挺： 我認爲在明年或者後年，我們是有希望能夠看到這一刻的到來。我們現在這樣的一個復甦，只是在一小部分的城市，可能全國數一數也就是十來個城市出現了這樣的一些跡象。也可以這麼說，我覺得房地產的復甦是任重道遠的，在明年或者後年有可能會看到中間極爲關鍵的一個環節。
就是我們能否在明年通過中央財政的投入，不僅僅是錢的投入，還是一個精力的投入，讓我們整個行業擺脫非常沉重的，可以說是過去幾年留下來的歷史的包袱，這個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所以如果一定要看這個時間點的話，我是希望在明年的下半年和後年，我們的房地產這個行業從全國層面來講，真正的開始企穩復甦。
2025年以舊換新或擴大規模 但應提防邊際效應降低問題
穩樓市穩股市非常關鍵 有助於擴大居民財產性收入
第一財經：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經把全面擴大內需作爲了明年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在您看來我們接下來在促消費方面，還有哪些難點，還有哪些可以繼續去努力推進政策的增量？
陸挺： 首先我認爲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能夠把消費放到第一位，這是政策上的非常重大的一個變化，確實應該值得我們整個資本市場高度關注。
那麼從一個具體的政策來講的話，從一個以舊換新的角度來講的話，我們也要看到，在以舊換新推出第一輪的時候，它的效果會比較好，爲什麼？因爲以舊換新一般大家都是換耐用品，我們的政策規定的比如家電汽車什麼的，那麼第一波以舊換新之後，很多人都已經把舊的都換掉了，我已經都買了新的東西了，第二波以舊換新的時候需求就會明顯減少，這是一個耐用品消費和需求的非常重要的特徵。
那麼到最後我們說怎麼樣去促進消費，我們就應該想方設法提高現在和未來的收入，未來收入當然是收入預期，還有現在和未來的財富，所以我認爲我們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現在明確提出要穩樓市和股市，我認爲非常關鍵。
從穩住樓市這個角度來講，我想很關鍵的一點，剛纔我講過的，就是樓市債務鏈條需要出清。那麼我們在經濟這方面，其實我想大家是希望我們中國經濟能夠保持過去這幾十年的非常重要的源源不斷向上的動力，這個來自於我們中國人創業的熱情，工作的熱情。
我們應該有好的營商環境，應該鼓勵外資進入，我們應該鼓勵我們的企業家創造財富，應該鼓勵大家努力工作，避免趨利性執法、“遠洋捕撈”這些也非常的關鍵。總之要讓我們的一些最基本的營商環境和經濟發展的環境改善起來，改善我們整體的社會環境，同時又能夠改善我們的收入分配，這個也會非常的關鍵。
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和醫保財政補助標準 邊際效應值得期待
第一財經：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一個或許被人忽視的亮點是“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提高城鄉居民醫保財政補助標準”，它的影響和意義在哪兒？
陸挺： 我相信很多人並沒有特別的重視，我覺得這句話非常的重要。很多人可能不是特別明白城鄉居民指的是什麼意思？其實它主要指的是農民。我們整個退休金、養老金的制度，可以說是分成這麼幾大塊。我們有機關事業單位佔7%人口，我們退休的人口，我們有38%的企業退休人口，我們還有佔55%的城鄉居民，主要是中國農村的老人。
他們的退休金平均是多少？在今年增加了20塊錢之後，是225塊錢。第一，這部分人他本來收入低，你給他比方說50塊錢，他增長多少？將近40%，所以它的邊際的效用就特別高，大家支出的比例會比較高。第二，他們是農民工的父母，這樣的話也減少了我們中國廣大的可以說3億農民工的養老的負擔。
我們中國拿養老金人數中間55%，也就是說超過一半的人平均每個月是拿225塊錢，所以我認爲在這個方面我們如果有所改進的話，我相信它的效果，對我們增加整個中國的消費，減少我們的儲蓄率是非常有幫助的。
提高我們城鄉居民的醫保的財政補助的標準，我認爲這個也非常關鍵，因爲到最後你要讓大家花錢，首先第一得有錢花，第二是沒有後顧之憂。
補助特殊羣體收入可以提高收入預期並促進消費
第一財經：如果城鄉居民的基礎養老金以及城鄉醫保財政補助標準接近，甚至達到您預測的一個水平，您覺得它能釋放多大的促消費的量？
陸挺： 確實要做像數據上這樣的估算，非常困難，但是可以判斷，如果我們真的能夠比方說把城鄉居民的平均225的這筆養老金能夠增加50%，它帶來的乘數效應，我認爲要遠遠超過我們在其他方面促消費的中央政府的財政支出。
因爲我們補助的這一批特殊的羣體，第一個量也很大，第二個他們原來的收入基數低，還有非常關鍵的一點，我們實際上提高了中國廣大農民工的未來的收入預期。而且經濟學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道理，當我們說以舊換新的時候，實際上我們肯定是有一個產品的商品目錄的，政府在這裡面是有一些指導和規劃的，但是我們如果要讓我們整個中國供給的結構得到改善的話，實際上我們補助特殊羣體的收入，讓他們決定究竟應該把錢花在什麼方面，總體而言我認爲比以舊換新所達到的，我們設定產品目錄的方法要更好。
美元升值 其他貨幣都在貶值 人民幣要不要貶值？
第一財經：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再來談一談國際形勢，因爲畢竟明年的國際形勢可能對我們的影響也至關重要，我們應該如何面對2025年乃至以後這幾年的外部的不確定性，比如說匯率貶值，產業鏈轉移，這是我們現在可以運用的最好的方式？
陸挺： 我們應該想方設法擴大出口，這是第一個方面。第二個方面，很多人都在問人民幣匯率怎麼辦？現在美元指數可以說現在已經到一百零八點幾，別的國家的貨幣也在貶值，我們要不要跟着貶？
在我看來的話，我們現在面臨的可以說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內需的問題，是我們內部發展環境的問題。我們首先要穩住我們國內的樓市、股市，我們要穩住我們國內的大家的信心。如果一定要讓我說出點建議的話，我認爲讓人民幣對美元和對一籃子貨幣，但更重要是對美元保持一定程度的穩定，不要出現大幅度的貶值，是利大於弊的。
值班編輯：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