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辰/夏威夷暗夜特急
那年諸事不順,便想趁着疫情趨緩去夏威夷散散心,結果第一天就在荒野中爆胎。不是安安靜靜沒氣的那種,是警報大作、儀表板瘋狂閃爍,整臺車不受控衝出邊坡的那種。完全不記得怎麼辦到的,回過神來已經迫降在一片面海的荒原。左前輪整個塌了,完全無法再開,只好打給租車公司求救。
可能是天涯海角,可能是山脈擋住訊號,總之收訊很差,我伸長手臂四處走動,直到一處海崖邊才勉強搆着一格貧弱的訊號,終於聯絡上道路救援。對方聽了很爲難,說最近的村落在兩小時車程外,週末不保證有人能來,且派遣費至少要六百美金。還是拚命拜託了。沒多久收到簡訊,附上拖吊車位置與預計抵達時間,目標位置「不詳」。
看着螢幕裡的倒數,我忽然覺得很累。想躺平。不想努力了。就廢。我坐在一顆無人聞問的大石頭上,向前眺望是毛伊島的特色黑沙岸,背後則是高聳入雲、有「太陽之家」美名的哈萊阿卡拉火山,此時太陽正一路西沉,山從黃變紅再變紫,變成海的顏色。完全想不起上次這樣什麼也不做的時候了。出國工作後我有時會想起《星際效應》裡,主角所經歷的時間因重力而變慢,回到家後女兒竟比自己還老了。離臺愈久,愈能感受那個速差,要它快,它就慢,卻又慢得很有速度感,才忍不住就熬成婆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收到一封簡訊說救援已取消,手機差點掉到海里。專線還無人接聽。原來衰沒有下限嗎?車程兩小時的話,走到最近的城鎮要多久?隔天一早出發會不會比較安全?全然的黑暗中,剩我的雙黃燈還閃着。閃着,閃着,一道強光迎面而來,是一輛警車。那是一位國家公園的巡林員,有着熊一樣的大鬍子,要了我的證件後叫我回到車上,開始檢查起後車廂。我事後才意識到自己當時看起來絕對可疑多過可憐。
後來他翻開後車廂內一塊底板,裡頭竟安放着一個備胎,三兩下幫我換好。離去前他說:「很抱歉你遇上這種事。明天去海邊吧,海灘會補償你的。」當晚我就直奔租車公司退租(客訴後全額退費),那之後的幾天我都泡在海里,哪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