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上市、估值大縮水,格靈深瞳的AI困境
文/韓瀅
編輯/李信
“比爾·蓋茨私訪中國時,會見的第一家創業公司就是我們。”
這句曾用在格靈深瞳招聘文章中的話,一語點明瞭格靈深瞳當時的高光時刻。彼時,被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和紅杉中國創始及執行合夥人沈南鵬商定的高達3000億美元(1.9萬億元)的估值也環繞在格靈深瞳的頭上。
格靈深瞳的創始團隊、投資機構都在證明其曾經是AI行業裡的“香餑餑”。
但八年過去,今非昔比,格靈深瞳正陷入流血上市、估值縮水的困境之中。
3月7日,格靈深瞳正式啓動申購,發行價爲39.49元/股,按本次發行價和新股發行數量,預計募集資金10億元,扣除發行費用後,預計募集資金淨額約16.7億元,較原計劃超募6.7億。
圖源格靈深瞳微信公衆號
值得注意的是,格靈深瞳披露的公告顯示,本次上市時市值爲73.05億元,這與曾經的估值相差近300倍,格靈深瞳的光環早已不再。
事實上,從備受追捧到估值縮水,格靈深瞳變化的背後是AI行業的集體困境。企業盈利是終極命題,現在的AI行業似乎已經攻破了技術難題,但只有活下去的公司纔算得上成功。
從估值萬億,到市值縮水近300倍,格靈深瞳過得怎麼樣,或許招股書可以給出答案。
格靈深瞳招股書顯示,2018年、2019年、2020年以及2021年上半年,格靈深瞳營業收入分別爲0.52億元、0.71億元、2.43億元、0.72億元。
格靈深瞳營收情況,圖源格靈深瞳招股書
據招股書披露,格靈深瞳的營收主要來自於城市管理、智慧金融、商業零售三大領域。其中,城市管理領域撐起了格靈深瞳營收的半邊天。從2018到2021年上半年,該領域營收佔總營收比例爲79.30%、51.73%、51.50%、66.17%。
可以看到,格靈深瞳營收確實在逐年增長,但遺憾的是淨利潤一直處於持續虧損狀態。
從2018-2021年上半年,格靈深瞳淨利潤分別爲-0.75億元、-4.18億元、-0.78億元、-0.57億元。這也表明,雖然格靈深瞳虧損幅度在減小,但離盈利依然還有距離。
格靈深瞳淨利潤情況,圖源格靈深瞳招股書
對於連續虧損的原因,格靈深瞳在招股書中表示,營收整體規模較小,研發投入較高,加上中間實施了多輪股權激勵。其中,2019年的股份支出費用爲3.01億元,爲報告期內最高,這或許也是其2019年虧損數額最多的原因。
總體來看,報告期內,格靈深瞳營業收入合計爲4.38億元,而淨虧損額合計爲6.28億元,還遠沒到盈利的階段。
值得注意的是,格靈深瞳在技術上的投入很高。
2019-2021年上半年格靈深瞳研發投入分別爲0.96億元、1.14億元及1.21億元,佔當期營收的比例分別爲135%、46.9%及41%。格靈深瞳還表明,報告期內公司累計研發投入3.38億元,佔營業收入的比重爲77.23%。
不斷增加的研發收入給格靈深瞳鞏固了技術護城河,但硬幣的另一面是,收入規模沒上去,導致格靈深瞳持續虧損。
格靈深瞳在招股書中指出,公司尚未盈利且存在累計未彌補虧損-10051.88萬元,主要原因系前期研發投入大但收入規模較小,以及實施股權激勵產生大額股份支付費用所致。
而如果無法保證一定時間內實現盈利,那麼格靈深瞳即使上市,也依然危險。這一點在格靈深瞳的招股書中也提到:“未來幾年將存在持續的研發投入和股份支付費用,上市後未盈利狀態可能持續存在且累計未彌補虧損可能繼續擴大。”
而在毛利率方面,2018年到2021年上半年,格靈深瞳的主營業務毛利率分別爲62.60%、53.13%、61.57%和72.37%。對此,格靈深瞳表示公司銷售的產品主要通過純軟件或軟硬一體形式交付,純軟件產品毛利率始終較高,軟硬一體產品的毛利率存在波動風險。
但從格靈深瞳現金流上看,2018-2020年格靈深瞳經營活動現金流量淨額分別爲-1.1億元、-1.1億元、3508萬元。可以看到,格靈深瞳在2020年實現經營現金流的由負轉正。對此,格靈深瞳表示是由於公司營收規模的擴大和營運效率的提升。
但好景不長,到了2021年上半年,其現金流量淨額爲-0.44億元,再次轉爲負數。對此,格靈深瞳表示是由於公司雙光溫測智能識別設備銷售收入減少,導致現金回收比例下降。與此同時,格靈深瞳的第一大客戶農業銀行的回款週期長也是導致現金流變爲負數的重要原因。
不能忽視的是,至今融資七輪的格靈深瞳仍面臨着資金風險。正如格靈深瞳在招股書中指出,目前公司運營所需資金主要來源於股東出資與銀行貸款,融資渠道較爲單一,資金實力相對不足,成爲影響公司持續較快發展的重要因素。
橫向對比來看,“AI四小龍”中僅商湯科技登陸港股,雲從科技則在去年通過了科創板上市委審議,其他AI科技公司仍未見到上市曙光。今後隨着監管和審覈的難度越來越大,啓動上市申購無疑對格靈深瞳是一個好消息。
但尷尬的境地在於,失去光環的格靈深瞳無論是營收還是利潤都跌出了AI行業的第一梯隊。即便成功上市,格靈深瞳想要在勁敵中突圍,還需要面臨更多市場考驗。
如今的格靈深瞳,早已風光不再。
回看當年,格靈深瞳憑藉光鮮的創始團隊和AI風口的紅利,一度被稱爲“天才AI公司”。緊接着,格靈深瞳便成爲了資本的香餑餑。
天眼查顯示,2013年和2014年,格靈深瞳先後拿到了真格基金、紅杉資本等數千萬元的融資,彼時還一度被徐小平和沈南鵬認爲公司未來市值將達3000億美元,也就是1.9萬億元。
事實上,外界對格靈深瞳有如此高的估值並不意外,彼時的格靈深瞳的確有底氣。
從其創始團隊來看,便堪稱頂級。一邊是Google Glass 的七位設計者之一趙勇,一邊是曾擔任多家外資上市公司高管的何搏飛。
格靈深瞳創始人趙勇,圖源格靈深瞳微信公衆號
“何搏飛和趙勇可以分別創建一個成功的公司,但他倆一起幹,可以創建一個偉大的公司。”徐小平這個評價出現在多篇格靈深瞳的創業記錄裡。
可以說,技術背景、科研實力是格靈深瞳的護城河,但風口之後AI公司比拼的便是商業化能力。這期間,一旦選錯賽道,便是最爲致命的。
成立之初,趙勇寄希望於實體零售行業,殊不知實體零售被O2O嚴重衝擊,格靈深瞳的發展之路並非一帆風順。
據36氪報道,前土豆網架構師劉曉明在加入格靈深瞳一年後便公開發文指出,格靈深瞳存在團隊結構方面的問題:學術範太濃重,研發部門有太多的Researcher(研究員),而工程師則嚴重不足。
決策失誤後帶來的連鎖反應便是管理層動盪,業務方向調整。2017年,原CEO何搏飛離職,趙勇接任CEO,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資深科學家鄧亞峰接任CTO,格靈深瞳的業務方向隨之轉爲安防場景。
但格靈深瞳選了個成本高、難度大的技術方向。
以視覺識別技術爲例,格靈深瞳選擇了一步到位的三維視覺技術,但商湯、曠視等公司大多選擇用打標註、灌算法的模式逐漸讓計算機學會識別人臉。
現實情況是,這種三維視覺技術雖然超前,但落地難度很大,不僅需要藉助傳感器發射紅外線以此識別物體行動軌跡,同時對傳感器的精度要求很高,這都無形之中增加了格靈深瞳的研發成本。
這一點,在格靈深瞳的招股書中也有所體現。據其招股書披露,公司與同行業公司相比,實現商業化的時間較晚,主要原因系公司前期研發方向以三維視覺技術形成的行爲識別產品爲主。
壞消息不止於此,彼時格靈深瞳已經兩年沒獲得一筆融資的注入。CEO趙勇在接受36氪採訪時坦言,“賬上的錢只夠撐幾個月”。
而此時的同行們則是好消息不斷。“AI四小龍”之一的商湯科技僅2017年一年便融資三輪,格靈深瞳三年才獲得一輪投資。
資本的信號表明了潮水的方向,格靈深瞳的掉隊成爲不爭的事實。
以營收爲例,如上文所述格靈深瞳的營收逐年增長,但實際上數額並不算大。要知道,2020年格靈深瞳的營收不僅遠遠低於行業第一梯隊曠視科技的13.9億元和雲從科技的7.55億元,還低於同類企業當虹科技的3.66億元和虹軟科技的6.83億元。
多家AI獨角獸各項情況對比,圖源格靈深瞳招股書
更重要的是,在格靈深瞳掉隊的幾年裡,對手們已經在悄然地調整業務方向,尋求盈利機會,“AI四小龍”應運而生。而這其中,成立時間晚於格靈深瞳的雲從和曠視也後來者居上,佔據第一梯隊。
實際上,不僅是商業化時間較晚,客戶結構單一也是困擾格靈深瞳的難題。
招股書顯示,2018-2020年,前五大客戶銷售收入合計佔該公司當期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分別爲78.23%、67.55%和57.57%。其中,農業銀行在2019年至2021年上半年,均爲第一大客戶。
公司業務過度依賴某個客戶,這個模式顯然是不健康的,不僅會讓公司處於被動地位,公司擴展業務的能力也會隨之下降。
對此,格靈深瞳在招股書中提到,公司的營銷服務體系有待完善,同時會從募集資金中拿出2億元用於營銷服務體系的升級建設。招股書顯示,除了繼續拓展原有業務市場,格靈深瞳投資了1.56億元開拓體育健康、軌交運維等新項目。
需要明白的是,一旦格靈深瞳出現相關技術研發進展滯後、交付能力不足、推廣進度較弱等情況,新產品的規模化和商業化都將成爲新的難題。
從天才公司,到跌入谷底,造成格靈深瞳境遇的原因既有創始人決策的失誤,也有行業的激烈競爭。在行業紅海中,如何破除虧損困局,重拾資本信心,是格靈深瞳首要解決的問題。
成功上市或許是一針強心劑,但AI獨角獸們的難題遠不止於此。
“我特別想傳遞一個忠告:企業從技術切入沒問題,但如果只是空有技術,或者技術瞄準的方向跟市場有很遠的距離,那註定會失敗。”趙勇曾對36氪直言,這甚至會演化成惡性循環,即使融資很多,但估值也不合理,會處在巨大的風險之中。
顯然,這是在格靈深瞳經歷2016年低谷之後,趙勇的經驗之談。
實際上,陷入困境的格靈深瞳只是AI獨角獸的一個縮影,落地難、高投入、持續虧損始終是AI行業的標籤。
即便是已經上市的商湯科技,也尚未實現盈利。據商湯科技招股書披露,其報告期內累計虧損243億元,而“AI四小龍”另一家公司曠視科技也虧損165億元。
更關鍵的是,AI企業還面臨付款週期長,回款慢的挑戰。以格靈深瞳爲例,2018、2019、2020年及2021年上半年,應收賬款週轉率分別爲1.58、1.27、3.98及0.91,除了2020年外,應收賬款的週轉率較低。
格靈深瞳應收賬款週轉率,圖源格靈深瞳招股書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雲從、依圖等企業的應收款週轉率比格靈深瞳高,但他們的回款週期也並不樂觀。
壞消息不止於此,去年315晚會曝光了人臉識別侵犯隱私的亂象,行業合規問題再次提上日程。“AI四小龍”雲從和曠視在上交所的問詢函當中,都被問及數據合規和倫理風險問題。而2019年,格靈深瞳的人臉識別分析技術還曾獲得500萬美元融資。而該技術可以在1秒內從50米外的10億人中正確識別目標人物的臉。
此外,擺在AI獨角獸們面前的問題是落地場景單一,大多集中在城市管理領域。場景有限,玩家衆多,行業的競爭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面是競爭加大、長期虧損,一面是行業監管加強,AI獨角獸們不得不四處尋找出路。
此時,AI都獨角獸們不約而同把眼光投向了正處於風口的自動駕駛。自動駕駛是與AI企業聯繫最爲密切的行業之一,更重要的是自動駕駛已經吸引大量熱錢涌入。
去年,據鈦媒體報道,依圖科技在終止科創板IPO後瞄準自動駕駛賽道,已設立上海依行機器人科技有限公司。
無獨有偶,格靈深瞳與清華大學共同承擔了北京科學技術委員會“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培育”科研項目中的“基於人-車-環境協同理解的自動駕駛監測系統研發”課題研究。但顯然這仍處於課題研究階段,何時落地尚不可知。
可以看到,爲了尋求商業化落地,AI獨角獸們都在各自努力,但仍處於嘗試階段。
第三方數據分析公司Gartner發佈的《2021年AI成熟度曲線》顯示,AI市場處於進化狀態,大部分AI應用仍處於技術萌芽期與期望膨脹期,僅有智能聊天機器人趨近於成熟,市場所尋求的能力超出了目前AI應用所具備的能力。
需要明白的是,在同質化嚴重的AI領域,技術和模式仍是AI獨角獸們的比拼關鍵。只有技術過硬,才能講出不同的故事,打出差異化。
如果說當年的風口之下,AI企業們靠PTT就能吸引真金白銀,那如今資本看重的則是他們的盈利能力。當風口歸於平靜,泡沫破裂,AI獨角獸們迎來了必須自我造血的階段,這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資本市場最看重的。
(本文頭圖來源於格靈深瞳微信公衆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