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起隆鼻死亡事故，醫美機構到底多亂？

你覺得隆鼻危險嗎？

出品 | 醫言難盡

作者 | 玉瑩

連續兩起隆鼻死亡事故。

6月16日，湖南一女生在上海某醫療美容門診部做隆鼻手術，3天后死亡。

6月17日，雲南一女生在雲南萊熙醫美做隆鼻手術，11天后死亡。

家屬覺得，自己孩子是被“無良醫美機構害死的”。

爲什麼做隆鼻手術會死亡？醫美機構到底有多“坑”？

連續兩起隆鼻死亡事故

黎女士的多位親友在網上控訴雲南萊熙醫美。

據爆料，黎女士是雲南曲靖人，今年31歲。6月17日，黎女士花了3.2萬在雲南萊熙醫美做了鼻子整形手術。

黎女士表哥受訪時表示，黎女士獨自到整形機構做的手術，手術持續近5個小時，“監控顯示她出手術室時，是由整形機構的工作人員攙扶着出來的，走路也是歪歪扭扭的”。[1]

萊熙醫美告訴家屬，18日零點左右，黎女士出現身體不適，隨後叫了救護車，凌晨4時左右被送到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當天下午，黎女士父親趕到醫院，當時黎女士已經處於深度昏迷狀態，最終黎女士於28日搶救無效死亡。

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出示的醫療證明書顯示，黎女士的診斷結果爲：重瞼調整術後、顳部凹陷整形、鼻整形術後、肺水腫、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應激性心肌病、多臟器功能衰竭、凝血功能異常、彌散性血管內凝血、代謝性酸中毒等。

家屬質疑，萊熙醫美存在多項不規範問題，甚至“非法行醫導致表妹死亡”。

首先手術名稱就不對。

整形機構出具的收據顯示，收款事由是肋骨鼻綜合手術。

但協議書上寫的卻是重瞼術調整。

其次，整形機構的名字也很混亂。協議書、收據和門診病歷裡寫了不同的醫院名。協議書中蓋章的醫院名爲“昆明佳禾美容門診部”，在收據蓋章的卻是“昆明萊熙醫療美容有限公司”。門診病歷用的“佳禾”，但病歷一片空白，手術同意書等頁沒有任何字跡。

家屬質疑的第三點，是佳禾醫美的資質。據昆明衛健委的公告，佳禾醫美已於5月23日申請註銷資質，不能開展診療活動。爲什麼黎女士的病歷、協議書用的都是佳禾？

自從黎女士出事後，家屬一直在和萊熙醫美交涉。黎女士表哥今日表示，正在走法律程序，會對萊熙醫美提起訴訟，但同時也會使用民間土辦法，“法律在走，土辦法也在進行”。當地衛健委迴應，目前相關科室正在調查中。

黎女士在萊熙醫美做隆鼻手術的前一天，肖女士在上海做了同樣的手術，術後因肺部感染伴主動脈硬化症被送到同濟醫院，搶救三天後最終死亡。

肖女士是湖南寧鄉某村人，家屬在出事後迅速向當地法庭、矛調中心求助，在調解員的調解下最終和整形機構和解，整形機構一次性補償肖女士家屬包括死亡賠償款等在內共計128.8萬。

貴州19歲女學生鼻整形死亡事件

爲什麼隆鼻手術會死亡？

黎女士的死因還需要等待屍檢結果，但幾年前發生的貴州19歲女學生鼻整形死亡事件，可以提供一個參考視角。

2019年，小夏在一家大專護理學校讀書，即將實習找工作，爲了讓自己變得更美一些，小夏通過週末打工，存了一萬多塊錢想做鼻整形。在母親的陪伴下，小夏最終在貴州利美康外科醫院做了鼻整形手術。

但小夏並沒能順利走出手術室。

從13點進入手術，到晚上20點，原本被告知只需要3-4小時就可以結束的手術，持續了整整7小時，母親等到最後，被醫院告知小夏因麻藥過敏被送到了貴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搶救。

利美康醫院故意隱瞞家屬真實手術情況，且未及時轉送小夏到其他醫院搶救。貴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門急診病歷顯示，小夏被送到醫院時心跳呼吸已經停止一小時以上。[2]

利美康醫院的手術記錄顯示，小夏“13:09全麻插管成功”、“17:24手術結束”，但“患者於17時30分突然出現四肢強制痙攣”。貴州利美康外科醫院認爲，小夏死於惡性高熱症，默沙東診療手冊顯示，惡性高熱可能在麻醉期間或術後不久發生，屬於麻醉併發症。

浙江省浦江市中醫院的外科醫生“白衣山貓”表示，麻醉中惡性高熱是一種非常罕見的麻醉意外，直接死因是高血鉀致心臟停止跳動。麻醉中惡性高熱具有家族遺傳特性，約佔小兒麻醉發生率的一萬五千分之一，成人麻醉則有五萬分之一的機會。治療惡性高熱的唯一特效藥是丹曲林，少數大型醫院麻醉科會備有丹曲林，但丹曲林價格較高且用量少，因此很多醫院不會有藥，即使儲備也不會很多。

除了麻醉外，隆鼻手術還可能存在其他死因。中國醫學科學院協和醫科大學臨牀醫學博士、副主任醫師曾瑋表示，一些涉及到鼻中隔的複雜的隆鼻手術，由於鼻腔內出血相對較多，術中沖洗等，這些血水混合物如果沒有及時被吸走，容易引起誤吸，嚴重可能致人死亡。[3]

當然，麻醉併發症、血水混合物誤吸等是手術本身潛藏的風險。做鼻整形死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醫療機構不規範，醫生無資質等。

最終，小夏家屬和醫院達成了調解協議，協議書中提到，雙方共同認可小夏“因麻醉罕見併發症致小夏離世”，且在醫院支付補償費用後，雙方自願放棄所有司法鑑定程序（包括屍檢及其結果），也自願放棄其他協商解決途徑。

有消息稱，利美康外科醫院一次性賠償小夏家屬350萬。

醫美亂象與第一起醫療事故罪

事實上，醫美亂象已經飽受詬病，死亡、毀容，都是常見的醫美亂象關鍵詞。

央視315，連續兩年都錘了醫美亂象。

去年，央視曝光醫美假醫生速成班，沒有任何醫學背景的零基礎學員僅僅培訓6天，就能拿到“微整形美容師高級證書”，成爲“整形醫師”。

今年，央視曝光醫美三無產品，很多注射美容針劑既沒有生產許可證，連正規備案都沒有，違規把“妝字號”的產品當“械字號”來注射（“妝字號”只能用來外塗，注射用品的資質必須是“械字號”），但這些三無產品卻大量流入醫美機構，利潤高達10倍。

大數據揭示的醫美亂象更是觸目驚心。

艾瑞諮詢發佈的《2020年中國醫療美容行業洞察白皮書》顯示，目前我國合法合規開展醫美項目的機構僅佔行業12%，“黑機構”數量超8萬個；合法合規醫師僅佔24%，非法從業者多達10萬人。

已經有數不清的消費者，在違規醫美機構輕則金錢受損，重則喪失生命——

方女士等7人在北京一傢俬立醫美診所做了雙眼皮修復、去眼袋等，4人落下九級傷殘。

19歲女生在私立醫美診所做抽脂手術，因醫生無證非法行醫導致死亡。

無資質醫生將玻尿酸打入血管，導致求美者左眼失明和大面積腦梗。

去年底，爲了規範醫美行業經營，市場監管總局、公安部、等11部門聯合展開了醫療美容行業突出問題專項治理行動。

今年，銀川判了一起醫療事故罪，犯罪者就是醫美機構的醫生。

在詳細說本案件之前，我們先來看看判醫療事故罪有多難。

有律師對《醫言難盡》表示，出於保護醫生，醫療事故罪案件極難判，一年都不會有幾起。事實證明，醫療事故罪確實一年沒幾起。

論文《我國醫療事故罪案件的實證研究》發現， 2012年9月29日至2017年10月10日，6年間中國裁判文書網全部醫療事故罪的一審判決文書 僅25例，相當於年均醫療事故罪判決4.2起。這些醫療事故罪主體多爲基層醫務人員、多發生在基層醫療機構、多由顯而易見的過失引起。

而銀川的這起醫療事故罪，還是當地首例醫美一級甲等醫療事故。

19歲的樑某到醫療美容門診做抽脂，李某主刀，術後3天死亡。事後被查出，該診所存在嚴重問題——

首先，拉客。樑某被別人介紹到該醫院，花費2萬，中間人抽成大部分，診所只收5000多。

其次，病歷等管理不規範。樑某與機構之間沒有填寫任何協議或單據，樑某的《門診病歷首頁》顯示主訴、術前診斷、治療措施、醫生簽名及日期等多處爲空；《脂肪抽吸手術知情同意書》中臨牀診斷、吸脂方法、醫生簽名及日期等多處爲空；《麻醉知情同意書》中麻醉方法、醫生簽名及日期等多處爲空；無手術進程記錄，無用藥處方。

再次，根本沒有固定醫生，爲樑某做手術的李醫生是外借的。李某是其他醫美機構的助理醫師，按法律規定，李某並不能單獨主刀手術。

術後，樑某因爲“抽脂手術”後繼發左大腿壞死性筋膜炎，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銀川金鳳區法院認爲，李某違反醫療衛生相關法律法規，在不具備獨立手術資格的情況下，超出執業地點開展醫療美容手術，且術前未做評估、術中未記錄手術進程及用藥處方、術後未開具相關醫囑，也未在相關醫療文書中籤字。被害人在留院觀察期間，護士多次聯繫李某，李某未到現場查看，僅在微信中告知護士讓被害人自行購買止疼藥等藥物服用，導致被害人病情惡化，最終造成死亡。

最終，法院以醫療事故罪判處李某有期徒刑10個月，並賠償被害人親屬50萬。

在醫美機構的種種亂象之下，醫美維權也在爆炸式增長。從2015年到2020年，全國消協組織每年收到的醫美行業投訴案件增長近14倍。江蘇省消保委不久前做了一份“美容行業問卷調查”17358人蔘與，詳細調查了消費者眼中醫美行業的問題。結果顯示，醫美亂象之下，41.18%的消費者對醫美機構都存在不信任。

在黎女士家屬維權視頻的評論區，很多人指責黎女士愛美過度。黎女士表哥回覆——

覺得大家說的對。可我覺得貧窮和讀書少纔是罪魁禍首。貧窮導致她沒自信，讀書少缺乏獨立思考容易被人騙。輕則送錢，重則送命。人已經走了，活着的人還要繼續。警示大家不要輕易涉足醫美，無論工作還是整容！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亂象之下，求美者儘量多做功課，擦亮雙眼。

參考資料：

1.雲南一女子疑因做隆鼻手術離世，家屬質疑做手術與籤協議並非同一家機構，衛健委迴應，極目新聞，丁偉，2023-07-03

2.女孩隆鼻致死 央視記者揭秘手術中到底發生了什麼？2019-01-10 ，央視網

3.隆鼻爲何會死亡？楊小明、任璇， 健康時報，2019年01月18日

4.我國醫療事故罪案件的實證研究，盈科奚瑋刑辯團隊,《證據科學》，2018年第1期。

5.銀川首例醫美一級甲等醫療事故始末，2023-01-31，新消息報，李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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