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散文

「姑姑，阿公又摸我了！」

外傭阿妮的聲音從房內傳來，我拿着「愛的小手」衝入房內，「啪」的一聲，愛的小手狠狠打上那隻幹皺爬滿褐色斑點的老手，聲音之響，連阿妮都嚇到。

「講不聽，欠打！」

「阿……阿貞，我……我是不小心的。」幹皺手背印着一個鮮紅手印，抖個不停，不知是嚇到，還是病發作。

我高舉愛的小手，作勢要再打，阿爸心虛又略帶驚恐的別過臉去。

阿妮嚇到定格，手中的藥掉了一顆。我看掉在地上的藥一眼，淡淡的說：「阿公如果再摸妳，妳再大聲叫我。」

阿妮愣愣的點頭，阿爸則是連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

回到客廳，把愛的小手放在桌上，我走到陽臺抽菸，看着一盆放在角落乾枯的鵝掌藤，我想起Kuro，一隻黑色的米克斯小狗，我讀小六時，撿回來的流浪狗。

當時，牠好小一隻，應該才離乳不久，跟牠的兄弟姐妹共五隻，放在箱子內，被丟在路邊的草叢裡，我上學時看到牠們，把我的早餐保久乳倒給牠們喝，放學時，Kuro跟着我一路走回家，當下，我馬上決定要收養牠，但阿爸不準，那時阿媽還在，我跟阿媽央求好久，終於獲准。

阿爸不喜歡Kuro，只能讓牠窩在陽臺，只要一丁點讓他看不順眼，就是拿水管打牠一頓。亂大小便，打！亂咬拖鞋，打！亂吠也打！

阿爸堅持「畜牲」要打纔會乖、要打牠纔會記取教訓！

有一天Kuro跑進屋裡，咬了阿爸的衣服，開心的在衣服上滾來滾去，阿爸回來看到，氣得拿水管狠狠抽打牠，Kuro痛得唉唉叫，縮到陽臺角落，我放學回來看到，抱着Kuro大聲哭喊：「不要打牠，牠還只是個小寶寶，牠跟我一樣都沒有媽媽！」

從那之後，阿爸沒有再打過Kuro。後來，Kuro每天陪着阿媽去買菜，一場車禍，Kuro陪着阿媽一起上天堂。

那時，阿爸聲嘶力竭哭喊着：「我沒有阿母了！」

一年前，阿爸出門買菸後，一直走，走到忘了回家的路，阿妮在那不久之後來了，阿妮常控訴阿爸亂摸她的胸部，我罵了他好幾回，不知是病還是男人本性，阿爸依然故我，煩極，我只好出此下策。

房裡傳來鋼杯掉落的聲音，一定又是阿爸在使性子！煩躁的將菸屁股塞入盆土內，進房前，我順勢將「愛的小手」拿起。

「姑姑，是我不小心推倒杯子的。」阿妮搶先說。

「姑姑好凶。」阿爸瑟縮蜷在牀角。他又不認得我了！

我心一揪，黯然走出，回到陽臺又點了一根菸，阿爸剛剛驚恐的表情讓我意識到，他不過就是個「老小孩」，煙霧迷漫中，我突想起多年前，阿爸痛哭流涕的模樣。

「他跟我一樣，都沒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