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鋪黃金離Tiffany,還差一個奧黛麗·赫本
文 | 張冉冉 薛程鵬
編輯 | 付曉玲 曹賓玲 慕沐
數據支持 | 洞見數據研究院
走進Tiffany上海旗艦店,奧黛麗·赫本爲電影《Tiffany的早餐》拍攝的宣傳照映入眼簾。
鮮爲人知的是,這張照片拍攝前,Tiffany全年利潤已倒退至35年前的日營業額水平。
“門口的野蠻人”寶路華,還虎視眈眈,伺機收購,雖然Tiffany請來了“白衣騎士”霍溫,但大腿不夠粗,後來連他的公司也被收購了。
正當人們以爲這顆美國奢侈品的明珠要蒙塵之際,《Tiffany的早餐》一炮而紅了,一波波影迷前來朝拜,Tiffany利潤6年翻3倍,從此走出紐約、走向世界。
如今,“黃金愛馬仕”“中國Tiffany”——老鋪黃金,也正在風口浪尖上。
目前其出圈的“代言人”是網紅韋雪、女星楊冪等,遠比不上奧斯卡影后奧黛麗·赫本的經典演繹。
相比奢侈珠寶“一顆恆久遠”的鑽石敘事,老鋪所處的金器賽道主打一個金價公開透明,玩家們都是“金子的搬運工”,賺個工費而已。
但老鋪的管理層仍然自信滿滿,明確“要和梵克雅寶一樣高端定位”,IPO前投資人也排着隊,等一個與創始人暢聊奢侈品屬性與成長的機會。
要知道,Tiffany從涉獵珠寶到遇見《Tiffany的早餐》,幾經生死,穿越百年。而老鋪只是一個2009年誕生的後來者,想躋身奢侈品的行列,恐怕還得跨越“從韋雪到赫本”的距離。
對標奢侈品,卻上不了頂奢商場牌桌
“高端首飾上海市場的容量最大,老鋪爲什麼只在這開了一家店?”
“爲什麼上海店在豫園,而不是像其他店一樣進高端商場?”
今年年中的一次機構交流會上,有人對着老鋪靈魂拷問。
現場管理層的解釋是:“公司這六七年來一直在跟國金恆隆溝通,但進展沒有那麼快”,言外之意就是——不是我們不開,是頂奢商場們不讓進。
事實上,這不是老鋪第一次被冷待,可以看到,即便進了太古匯以及鄭州大衛城,也不過被安排在負二、二層這種“犄角旮旯”。
和老朋友SKP合作到第五家店,終於能開在黃金一樓了,卻只能屈居入口的中後段,C位是愛馬仕們的。
只有次高端的商場,敲鑼打鼓歡迎老鋪。
得知老鋪有意入駐上海,豫園積極接洽,願意提供最好的鋪位;北京百貨大樓等傳統商城,也都直接給出黃金一樓位置。
截然不同的態度,在於商業地產有自己的運營法則:對於一二樓品牌商戶選擇,邏輯是因爲愛馬仕、LV在那裡,所以顧客纔去逛恆隆國金;而不是國金恆隆在那裡,所以去逛老鋪。
同樣的邏輯,換到了次高端商場,老鋪就成了活招牌,數據顯示,70%的客戶是專門去豫園買老鋪。
說白了,擠破頭想進頂奢商場的老鋪,多少有沾奢侈品光的心思。
這並非空穴來風,2021-2023年,老鋪年購買金額超過100萬的會員收入貢獻,從8.5%提升至15.9%。
貴婦們買完愛馬仕順帶買買買下,2024H1老鋪營銷支出佔比收入僅0.4%,全年單店收入卻預計能達到2.26億左右,是周大福的近10倍,直逼卡地亞、梵克雅寶們。
這樣一來,頂奢商場對愛馬仕們,自然是極力招攬,比如SKP專門組建了一支專業買手團隊,經常拜訪全世界的百貨商場,考察奢侈品店面與選品。
免租、裝修補貼和扣點金額封頂等優惠政策,更是家常便飯。數據顯示,愛馬仕租金開支佔收入比僅4.14%;Prada爲5.02%。
到了蹭流量的老鋪們,就秒變“公事公辦臉”,卡流程、卡條件不說,優惠更是免談,老鋪付給商場的錢佔比不僅更高,甚至還在漲,從2021年的7.6%升到了2023H2的9.2%。
且這還是老鋪刻意控制門店面積的結果——和愛馬仕們動輒幾百、上千平的單店面積相比,2023年老鋪前五大購物中心除豫園門店外,面積都只有30-60平。
但小門店雖能省錢,卻犧牲了用戶體驗,老鋪門外限流排隊,店內仍然人擠人,擠擠攘攘的櫃檯絲毫沒有奢侈品的氣質。
爲此,老鋪在年中的電話會上表示,“未來都要開大店”,如香港尖沙咀旗艦店面積超1000平,在標誌性貨櫃之外,還配了專門的休息區。
但這樣一來,意味着其租金成本將大幅提高。據估,新開一家80-120平的新店大約需要3000-4000萬,150-300平的大店要5000萬以上。
且能否換來頂奢商場的另眼相待,也很難說,畢竟頂奢商場們的冷淡,除了嫌老鋪品牌力不足,還有對其高光持續性的擔憂。
站上了風口,但風是會息的
中國大媽們追漲黃金一般不會買首飾,但老鋪打破了傳統。
10月,國內黃金飾品價格一路衝擊800元/克歷史新高,但還是高不過老鋪——克價高達1200元,按當時金價狂飆的速度,還得再漲一年才能到這水平。
然而,大媽、中產們仍把老鋪圍了個水泄不通,上海豫園店一度排起了4個小時的長隊。狂熱的氛圍,讓吃瓜羣衆恍惚間以爲“又一波新鮮的韭菜,在破土躥升”。
但實際上,老鋪的首飾比大媽們鍾愛的金條還保值。有消費者反饋:今年元旦2.6w買的嘎烏盒,現在回收價3.2w,倒手就能賺6000。
這是因爲老鋪與售價、回收價都跟着金價走的周大福們不同,其主打古法工藝旗號,定價直接一口價,捅破了行業溢價天花板。
爲了維持高端人設,老鋪還抄奢侈品的作業,每年提價2-3次,今年部分商品漲幅已經超過了20%。
回收價也對標奢侈品,不再單純按實時金價和折舊情況計算,而是按款計價,越是工藝複雜的稀缺款,回收價越高。
如下圖,老鋪黃金的二手商回收普遍75折以上;與之相比,梵克雅寶在3-8折間,Tiffany普遍低於50%。
伴隨着持續的漲價,老鋪部分產品回收價可以高於購買價,這讓其脫離了單純消費品的範疇,具備更多的投資屬性,自然刺激購買熱情。
不過,比起追漲,更令老鋪騰飛的是撞上了玄學潮流風。
“我用Tiffany項鍊克走好幾個領導”“戴Dior蝴蝶招財旺福”……今年奢侈品珠寶品牌集體營銷起了玄學。
原因無他,純粹爲了迎合這屆年輕人“上班上進不如上香”的心理。
據統計,玄學元素加持下,一條梵克雅寶的珍珠貝母項鍊標價6.6萬,比北京新房均價還貴6000;配套的蝴蝶形狀耳釘,能值0.6輛小米汽車。
而相比這些舶來品們,土生土長的老鋪黃金顯然對“神秘力量”更拿手。
葫蘆“福祿”、金豆莢“四季發財”、十字金剛杵“斬斷煩惱,無堅不摧”......各種寓意,老鋪手拿把掐。
除了玄學風,老鋪還正適配新中式穿搭風——穿馬面裙、旗袍,戴黃金首飾,是更適合中國寶寶氣質的搭配。
既能保值,又滿足了情緒價值,消費者瘋狂“真香”。
剛過去不久的雙11,老鋪登頂天貓珠寶銷售榜TOP1,成交額同比去年暴漲近400%。更早之前的2024H1,老鋪的營收、利潤雙雙大增,表現比LV、卡地亞們都好。
不過,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消費風潮這東西往往來得快,走得也快。
比如,李寧曾憑藉“國潮風”重新翻紅,但國潮淪爲“割韭菜”代名詞之後,消費者迅速對其敬而遠之。
回到老鋪來看,這輪風潮洗禮下,其客戶年齡層已然重構:之前以40-50歲爲主,現在20-30歲佔比提升,35-40歲成爲消費主力。
而一旦年輕人的喜好變了,風險敞口暴露或將隨之而來。
不止如此,上述說過消費者對老鋪的追漲,是基於金價上漲帶來的升值空間,但誰都知道,金價不會一直漲。
當金價下跌時,不僅老鋪的提價能力會受到影響,溢價也會顯得更高——周大福和老鳳祥等溢價率約30%,老鋪在60%-70%。
當然,老鋪黃金也可以通過古法工藝產品,像愛馬仕、LV們一樣,長久在貴婦們心中佔據一席之地。
但其目前的產能,似乎難以支撐這一點。
老師傅加班加點趕工,也供不上貨
2023年,老鋪黃金熟練工匠的產能利用率,超過了120%。
換句話說,老師傅們的工作強度,可能快趕上“996福報”了——即使原來能朝九晚五,現在也要每天工作近10個小時。
然而,老鋪的生產線都幹到冒煙了,缺貨問題仍然棘手,花絲葫蘆、十字金剛杵等常青款一度連預訂都訂不到。
這讓大排長隊卻空手而歸的用戶,抱怨連天;分析師和投資人們,也逮着老鋪高管追問,到底要如何解決產能問題。
產能怎麼就成了老鋪的“心病”?
觀察其缺貨的產品會發現,缺的大多屬於高品牌勢能產品,而非易放量、高利潤的產品。
所謂易放量產品,主要爲工藝簡單的素金產品,如金條、耳釘等;高利潤產品指的是足金鑲嵌產品,其因鑲嵌有珠寶而具備更高的溢價能力。
而高品牌勢能產品,包括採用花絲、摟胎、鏨刻等複雜古法工藝的產品,是最受消費者追捧、漲價幅度更大的一類。
這部分產品的靈魂在於“手藝”,個個都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以鏨刻爲例,給佛像開面不是一錘一鏨了事,而是要刻出佛祖的神韻及氣場。
花絲工藝也類似,先把黃金拉成跟頭髮絲差不多大(直徑小於0.3毫米)的細絲,再編織出薄如蟬翼的金蟬等圖案。
如此高難度的工作,非功底深厚的工匠難以駕馭,老鋪的熟練工匠平均工作經驗就達到了10年。
但硬幣的另一面,是老鋪很難快速培養出熟練工匠。
而目前市場上,又沒有足夠的老師傅可以即時補充,如1990年北京有數萬名花絲工藝從業者,2010年縮水至不過百人。
這意味着,老鋪供給側受限的問題,未來中短期(5年)內恐怕難以解決。
當下老師傅被瘋狂挖牆腳,正是側面例證——育人哪有搶人快,隨着古法黃金火熱,上半年老鋪有6名熟練工匠離職,是前3年總數的3倍,佔熟練工匠8%。
這顯然不是老鋪願意看到的,其也在想方設法滿足消費者、安撫投資人。
如下圖,老鋪有近7成產品,可以在35天內出廠;相較於經驗老道的師傅,普通工匠們也是一抓一大把。
基於此,其開始停產部分工藝複雜的高勢能產品,新產品設計也趨於簡單化,如今年的新品項鍊,鮮少花絲等複雜的古法工藝。
同時,自有產能不夠,老鋪還喊了外包來湊:將部分鑲鑽和素金等高利潤、易放量產品外包出去,2023年的代工比例提升至41%。
左右開弓下,老鋪產品銷量咔咔上漲,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產能焦慮,甚至在金價大漲、成本飆升的背景下,仍能保持40%+的高毛利。
但也就此埋下了隱憂。
“入手了二十幾條吊墜後,我準備退坑了。”一位消費者在媒體採訪中如是說。
原因很簡單:喜歡的古法款式,已經買無可買,而工藝簡單的新品,又被周大福等其他品牌“致敬”,有了爛大街的趨勢。
還有人在社交平臺爆料,老鋪外包的鑲嵌產品,頻頻出現掉鑽、變形等質量問題。
雖然手工產品隨着生產規模擴大,質控難度本來也會增大,但當一個號稱“黃金愛馬仕”的品牌,外包比例逐漸攀升時,用戶的寬容度是反向下跌的。
畢竟大家對奢侈品的期待,就是“手工、工匠、藝術”帶來的稀缺性和高貴感。
這在老鋪的業績上也有反饋:雖然新品頻出,但收入佔比呈現下降的狀態。
總而言之,高勢能產品出現的產能瓶頸,不僅影響到了老鋪的報表,長期來看,也是對其品牌勢能的一次重創。
在《Tiffany的早餐》裡,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女主吃着廉價早餐,望向櫥窗裡的目光,不只是在看珠寶,更是在仰望奢華與優雅的生活。
也就是說,電影的成功,或許不在於赫本的出演,而在於在此之前,Tiffany已經成爲了“奢侈”的代名詞。
這對如今的老鋪黃金同樣適用——在等到的自己的奧黛麗·赫本之前,需要先回答清楚,究竟要代表一種怎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