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人／對生技醫藥有重大貢獻卻險被忽略 一文看唐獎得主莫依索夫的經歷

莫依索夫（Svetlana Mojsov）。圖／The Rockefeller University

類升糖素胜肽-1（GLP-1）是一種腸道分泌的激素，能促進胰島素分泌、調節血糖。原本開發用來治療糖尿病的GLP-1藥物，這幾年在全球掀起另一股熱潮，因爲發現它還能減緩胃排空作用、降低食慾，可安全有效達到減肥效果（請見54頁〈到底是嘴饞還是腦饞〉，有詳細解說）。除此之外，GLP-1對於藥物成癮與心血管疾病的患者也有幫助，嘉惠的族羣遠遠超乎想像，難怪《科學》期刊把它列爲2023年十大科學突破之首，而甫於今年6月公佈的唐獎，也把生技醫藥獎頒給對GLP-1藥物有重大貢獻的哈本能（Joel F. Habener）、莫依索夫（Svetlana Mojsov）、霍斯特（Jens Juul Holst）三人。

其實哈本能與霍斯特很早之前就獲得肯定。2017年，他們和另一位內分泌學家杜拉克（Daniel Drucker）獲美國臨牀研究學會頒予哈靈頓醫學創新獎，之後這三人組又陸續得到2020年的阿爾珀特基金會獎、2021年的加拿大蓋爾德納國際獎。耐人尋味的是，這期間都沒人注意到莫依索夫的貢獻，直到2023年她纔開始獲得表揚，這背後究竟有怎樣的故事？

莫依索夫出生於南斯拉夫，1972年大學畢業後到美國洛克斐勒大學攻讀研究所，指導教授是發明胜肽合成方法、因此於1984年獲頒諾貝爾化學獎的梅里菲爾德（Robert Merrifield）。當時認爲胰臟所分泌的升糖素可用於治療第二型糖尿病，卻常苦於沒有穩定的來源加以研究，莫依索夫便運用合成胜肽的方法成功合成升糖素，而於1978年拿到博士學位。隨後莫依索夫繼續留在原來的實驗室做博士後研究，直到1982年，她在研究所結識的夫婿獲得麻州綜合醫院住院醫師一職，她便跟着過去，領軍新成立的部門合成各種胜肽，供院內的醫生與教授進行研究。

在莫依索夫就任前不久，麻州綜合醫院的哈本能從𩽾𩾌魚身上選殖出升糖素前驅蛋白（preproglucagon）基因，其中包含升糖素及一段功能不詳的序列（即GLP-1）。GLP-1和葡萄糖依賴性促胰島素肽（GIP）有部份序列一樣；GIP是當時所知唯一的腸泌素，雖能促進胰島素分泌，但用來治療第二型糖尿病患者始終沒有成效。GLP-1和GIP有幾分相似又和升糖素似乎有關，會不會另有功效？莫依索夫和哈本能英雄所見略同，都決定進一步研究GLP-1。

GLP-1是由37個胺基酸組成，莫依索夫基於之前對升糖素的瞭解，判斷GLP-1若有作用，應該是7-37這段序列。她耗費心力做出對應的抗體之後，和哈本能進行合作，果然在實驗鼠的腸內發現GLP-1的7-37片段，代表它應該也是一種腸泌素。再來就要確認GLP-1（7-37）是否真的會促進胰島素分泌？這項實驗由莫依索夫負責合成GLP-1，哈本能的團隊再將之注射到實驗鼠體內，結果不但證實了這一點，還驚喜發現只要很少的劑量就夠了。

他們先後在1986與1987年發表這兩項重要發現，莫依索夫都是論文第一作者，但1990年她再次爲了配合丈夫的新工作，跟着回到洛克斐勒大學任職，未再參與後續的人體實驗，結果1992年人體實驗成功後，麻州綜合醫院竟只把哈本能一人列爲專利發明人。莫依索夫在幾年後得知，憤而委請律師提出訴訟，直到2000年代中期才終於獲得專利權的1/3。

對莫依索夫而言，專利權代表的是認可她對GLP-1的貢獻，沒想到她還是逐漸爲學界淡忘。反而是當初由哈本能指派主持GLP-1活性實驗的杜拉克，因爲持續發表相關論文而更顯活躍，纔會後來和哈本能以及獨立發現GLP-1並闡明其作用原理的丹麥生理學家霍斯特，成爲屢屢報導並獲獎的三人組。莫依索夫終於不願再隱忍，自2021年開始主動發聲，每當有報章雜誌或科學期刊發表不夠完整的報導，她便去函要求更正，才漸漸爭回屬於她的榮耀。

莫依索夫本人並不願意把她的遭遇歸咎於性別歧視，畢竟她一路走來的確沒有這種感受，而這其中也沒有任何一位蓄意作梗的壞人。不過倘若這代表的是整體性的結構因素，或許更值得進一步省思與探討。

（本文出自2024.08.01《科學人》網站，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