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夜話 | 武鋼“三大寶”•紅房子 鹽汽水 《武鋼文藝》
原創:羅建華
【一】
我知道,如果去武鋼老地方走走,曾經火熱的皆已沉靜下來。那麼威武豪放的爐臺軋機,包括驕人的一米七引進生產線,全都放下了奔騰呼嘯,轉身爲“工業遺址公園”的歷史場景。當年上夜班,迎着四座高爐走,愛把它巍峨連綿的剪影想像爲神秘城堡,而爐頂忽閃的青色火苗天然就是“長明燈”。可一個眨眼,那麼年輕清秀的“鋼城詩人”董宏量,居然也舉行“創作50週年回眸”了,落座“一號高爐紀念館”,往日的煙囪盤旋滄桑的雲。
《武鋼文藝》仍然爐火熠熠,這是最好的慰藉,注視每一期亮閃閃的封面,總有碰上又一爐鋼即將噴涌的歡悅。它在1964年點燃爐膛,伴着纏滿老繭汗花的鋼釺60年,本身就是一個傳奇。鋼城最早一批創業者來自鞍鋼,東北人對美好的東西,向以“三大寶”來讚美,就像他們家鄉自傲的“人蔘、貂皮、烏拉草”。如今,這般榮耀賜給了“紅房子、鹽汽水、《武鋼文藝》”,乍一聽便有熱流從心頭衝向喉頭。
鋼城“三大寶”——沒什麼比這更典型、更形象、更接地氣,也沒什麼比這更能表達武鋼人的情愫。紅房子的情調,鹽汽水的味道,《武鋼文藝》的懷抱,是充溢日常生活的集體印記,是流淌鋼城風韻的獨有元素,是構爲大武鋼的文化符號。它們與一片熱土、與幾代人如影相隨,遠不是物質的存在,絕對是鮮活的精神地標。
【二】
有勞動就有勞動號子,有建設工地就有建設者家園,《武鋼文藝》脫胎於《工地之花》。一本屬於咱們的文學刊物,跟着拓荒的鐵鍬風鎬一同破土發芽。當煙囪數出一座座廠房,當紅房子劃出一個個街坊,《工地之花》長成了《武鋼文藝》。打開一瓶鹽汽水,再打開一冊《武鋼文藝》,鋼水沸騰迸射金星子,敞開它火紅的懷抱。
咱們一定相遇過這樣的場景:在搖搖晃晃的無軌電車,在燈光昏黃的鐵皮工棚,在寂靜無聲的業大閱覽室……一定有《武鋼文藝》嘩地翻頁,倏地刷亮眼睛。咱們的班組兄弟,一定有下了班容光煥發走出澡堂,將新到的《武鋼文藝》握爲一個捲筒,急匆匆趕往“趙一曼”副食商店,買上面包和桔子刨冰,迎候女友進對門的青山劇院看電影。
兄弟與女友,可不一定是文學青年,只因《武鋼文藝》可以標識“有文化”“懂品位”“會生活”。那些文學青年呢,對《武鋼文藝》更有別樣情感,從蹣跚學步到振翼高飛,有誰不是從送稿編輯部的那條小路開始的?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摟着肩膀談笑風生,踏上的就是一條起飛跑道。
我接觸《武鋼文藝》,在它剛創刊那兩年。八九歲吧,從漢口坐輪渡到蔣家墩(那時尚未叫紅鋼城)舅伯家,表哥給我看《武鋼文藝》,最先喜歡的是封面木刻,最初抄錄的是工地歌謠。哪曉得,日後也成了武鋼人,也在《武鋼文藝》發表小說處女作。
從1988年開始,到1994年調入長江日報,短短6年間,發表短篇小說《世界那麼大》《二分之一蘋果》《文昌閣沒有傳奇》《秘書與經理的故事》、中篇小說《鋼鐵不會流淚》《臭戲簍子》,收穫人生唯一的“小說季”。那一陣子,似乎好運連連:《二分之一蘋果》由全國總工會《五月》“拔萃”選載,《鋼鐵不會流淚》經冶金部《鐵流》創刊號頭條刊出又在《長江文藝》頭條問世,《秘書與經理的故事》經《長江文藝》發表又由湖北電臺配樂播出,《臭戲簍子》參加武漢市文聯“西安-延安筆會”被《當代作家》相中。
小說創作之外,還有中篇紀實《中國京劇詠歎調》《“孔子熱”實況剪輯》、報告文學《公開的秘密武器》《爲了一片藍天》、散文《風味人生》《滄桑滿懷》及至短詩《猴把戲》……一股腦撞進鋼城文學之林,忙不迭展露嫩枝細葉。
不厭其煩列出“創作清單”,只想說,它承蒙過《武鋼文藝》的辛勤澆灌,纔有了一點青蔥綠意。
【三】
《武鋼文藝》的知名度,與武鋼的知名度是相互疊加的。我在公司調研室期間,外出參加冶金部有關會議,各大鋼廠搖筆桿子的秀才扎堆,少不了誇讚《武鋼文藝》。接到《冶金報》文藝副刊“紫煙”主編約稿,也是因爲他從《武鋼文藝》看到作品,循着文尾留下的單位信息追蹤而來。投身新聞界之後,社會接觸面更廣一些,與人談及來自武鋼,對方往往會“喲”一聲,從新三軋、紅鋼城談到《武鋼文藝》和董宏量……
武鋼18年,種下的情結髮酵爲美酒,漾出醇香甜了心田,對《武鋼文藝》也多了一分鐘愛和牽掛。
1994年,《武鋼文藝》創刊30週年,我見到它推出了一期“勞模紀實文學專號”。此時,我剛到長江日報週末版當編輯,硬是“客串”一回記者,立即電話採訪董宏量,寫了一條消息《<武鋼文藝>爲勞模出專號》發往新聞版,爲武鋼和《武鋼文藝》呼一把。雖然早過了“五一”,總編室挺給力,立即在第二天(6月14日)下午版頭版刊出。想來,還是武鋼的份量和《武鋼文藝》的聲望。
如今,這條消息自身也30年了,請允許全文照錄,算作一個花絮和一點紀念:
本報訊(記者羅建華)武鋼黨委書記趙文源和總經理劉本仁並肩而立,微笑着圈點今年評選出的勞模名單,這是新近出版的《武鋼文藝》封面。這期《武鋼文藝》推出了“勞模紀實文學專號”。
翻開“勞模專號”,鋼呼鐵鳴的火熱氣息撲面而來,高揚着一曲曲時代的凱歌。十八篇精心寫作的報告文學濃墨重彩,展現了“採礦大王”舒立銀、“鑄鋼狀元”鄔洪勝、“科技新星”陳永釗和“金牌教練”錢展望等鋼城英傑的風采。
創刊已整整30年的《武鋼文藝》,始終把鏡頭對準十里鋼城,把版面留給百里礦山,記錄了這片熱土跳動的脈搏。武鋼文聯兩百工人作家隊伍保持了“工人寫、寫工人”的優良傳統。據該刊主編董宏量介紹:“勞模專號”十分搶手。工人們反映:這纔是屬於我們的紀實。
《武鋼文藝》從沒忘記我,時常邀請我“回孃家”,參加新作研討會、新書首發式、新春座談會等各類活動,作品也收錄於文學作品集《太陽雨》《太陽夢》《我的太陽》,織入鋼城文學的斑斕色彩之中。
太陽雨,太陽夢,我的太陽,只有熾熱的太陽最能擔當鋼城人的文學意象。2002年,離開武鋼已有8年之久,董宏量相約將散文隨筆結集出版,與《武鋼文藝》編輯部好幾位作家一起,列入武漢作協“金黃鶴文叢”。我的一集名之《太陽只有一個》,不意誤入了“太陽系”。它取自書中篇首同名文章,描寫一天清晨上班過大橋、越長江沿途欣賞“都市日出”的情景,結尾落筆於“到了鋼廠,太陽又恰好和剛出的一爐鋼撞個滿懷,爐臺的上空激盪着燦爛的交響……”
1999年,參加武鋼文學界新春座談會與文友交談(前排右三)
2000年,參加《武鋼文藝》活動與董宏量、羅時漢、周震亞、王志欽、鄭因留影
【四】
2016年退休後,《武鋼文藝》又接納一個老兵,爲《徐遲情繫工人文藝的一封信》《曾卓,一位時代歌者的回聲》《張壽榮:一位企業總工程師的剪影》《王子佑:老總工從歷史深處走來》《1981年追看中國隊進軍世界盃》等張開懷抱。本來,無數滾燙的鋼坯已經滑入記憶深處而失落,《武鋼文藝》又讓我一一拽出來“回爐”,帶着當初的熱度,再爲鋼城而歌。
去年盛夏,我以67歲之“高齡”出席湖北省作協換屆會議,說是新聞界代表,卻機緣巧合編在“企業行業代表團”,好像知我有過武鋼經歷似的。“由此見到《武鋼文藝》主編樑爽、副主編程琳,瞭解到他們實際是業餘兼職編刊,如同志願者憑着一種情懷,稱讚其‘薪火相傳,功在鋼城’”——7月28日日記記下的這一筆,是感謝,更是欽佩,多少武鋼文學後浪不懈傾力,用一份堅守傳承一“寶”。
2023年,參加省作協換屆與樑爽、程琳及武鋼作家肖琳留影
去年金秋,置身董宏量“創作50年回眸”現場,主席臺滿滿一面背景牆貫通一行大字——“以文學名義致敬鋼城”,超越了個人創作,發出一個文學羣體的心聲。
《武鋼文藝》走出的老作家李建鋼來了,與董宏量在一號高爐遺址公園相擁。一位90歲,一位70歲,年齡相隔20年;一位1964年創刊第一任主編,一位1984年第三任主編,編齡也相隔20年。20年的時間跨越,是由一本文學刊物連接的;一生的情緣,是由一片熱土連接的。“李建綱回憶出鐵,記得起捅開第一爐鐵水的工人名叫包秀良”——10月28日日記只需這一句,足以反映老主編“致敬鋼城”的一往情深。
1997年,參加省市作家木蘭湖採風活動,與武鋼走出的作家李建綱(左1)、王維洲(左3)、羅時漢(左2)留影
不負前輩白髮蒼蒼,不負後人眸子青青,咱們的《武鋼文藝》花甲猶存,一身鋼筋鐵骨,歷經烈火淬鍊,在“三大寶”民間口碑中紮下深根,最富生命力。
此時此刻,無需懷舊,不必傷感,擁抱時代飛越,那柔情與執念方有價值,一切過往也將與未來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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