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

散文

不知道多少次了，夜深人靜，用電腦時分了心，看到十根手指尖端指甲都長了，拿起抽屜裡的指甲剪，就在剪下去的剎那，想起多年前聽過的一句話，又停了下來，心中一陣惘然。

從十五歲進入軍校起，許多年間，每天早點名時都要伸出雙手，手背朝上，讓隊職官、實習幹部檢查手指甲，標準是不準看到一絲白色痕跡。那時，一支不鏽鋼的指甲剪，是每個軍人的標準配備；軍中似乎對於指甲不只有偏見，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曾經就有位長官語重心長地公開訓誡一些留指甲的幹部說：「人閒長頭髮，心閒長指甲。」在軍中，人閒、心閒，都是懈怠墮落的指標，是不被允許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也養成自己剪指甲、也要求部屬剪指甲的習慣。後來不知道從哪聽來的一句話說：「如果在晚上剪指甲，將來父母往生的時候將見不到最後一面。」軍中是不能搞迷信的，但偏偏軍中就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不信的，比如拜拜、祭旗；比如幾乎每個營區都有鬼故事。晚上不能剪指甲，雖然只是當成迷信，但心裡還是有了些罣礙，以後晚上時間就很少剪指甲了！

在我野戰部隊生涯接近尾聲的時候，母親無預警往生，事發突然，竟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等我趕回家時，見到的是早已沒了氣息的母親。我知道那不是因爲我曾在夜裡剪過指甲的原因，但冥冥之中卻不幸而言中，心裡再多的悔恨與遺憾，全都於事無補，那時，心裡就決定，不管那句話應驗與否，往後絕對絕對─不在晚上剪指甲。

堅持了五年的時間，從野戰部隊調到高司單位，上下班，業務繁重，往往回到家都已經晚上九點十點，休息時，看到指甲長了，拿起指甲剪想修剪一下，想起那句話，便又頹然放下，這時沒有人會檢查指甲了，也不急着一個晚上。就這樣，五年後，守着病重的父親，了無遺憾的親自陪伴他人生最後一程，我知道，這也和我不在晚上剪指甲無關，但是能夠伴着父親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心裡覺得特別踏實與無憾。

人一生中總有許多關卡要過，生死無疑是最大的一關，沒有之一。與死亡相關的事情，大都　難以等閒視之。即便身爲軍人，即便學佛，當我聽到那句話後，尤其牽涉到父母，心裡雖然不會盡信，但多少還是難以釋懷，無足輕重的一件小事，卻在心裡牽腸掛肚了好多年，直到父母親都往生後，剪指甲便再無忌諱。

雖說沒了忌諱，但是每次到了晚上想要剪指甲時，一拿起指甲剪，彎起手指，便想到那句話，心裡一猶豫，便又放下了指甲剪。不是迷信，只是對那種情緒還有些許眷念，對父母，還有深深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