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盡血出、和灰成字

柏楊父子。（郭本城提供）

我一進入園區，就看見一個大牌樓，上書「公正廉明」四個大字，立在軍事法庭前面，這真是何等的諷刺？軍事法庭內設有三間法庭，中間較大，兩邊較小。當時軍法審判是二審制，不對外公開。而轟動國際的美麗島大審，就在這裡進行了九天。

這三間軍事法庭，分別是偵查一庭和第四法庭、第五法庭。因爲是戒嚴時期，所有的案件都由軍事法庭審判，而且不公開。所以，特務可以毫無忌憚把黑手伸入司法摧殘百姓。

仁愛樓是主要羈押政治犯的牢房。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被押進來，再莫名其妙的被拖出去，連槍斃後陳屍牆角，還都睜着圓眼、想不明白。

我忖思一會兒，走進押房通道，兩側都是石牆鐵門，這是囚房禁地。我觀賞鐵閘裡的空間，瞬時涌起極度的同情，對這裡曾經有過痛不欲生、泣血經歷與回憶的前賢，以及白骨的先人，遙祭最大的感佩與紀念。

我慶幸時代不同，能有機會用走的進來，而不是被銬着進來，或者被拖着出去。

一樓則是福利社、警衛室、律師接見室、醫務室、藥房、錄音室、福利社、面會室、外役餐廳、洗衣工場、鍋爐房、滷味料裡區以及圖書室。

父親曾經蹲過的牢房，其中有多少故事不忍道也？我不杜撰，只用心採訪，我是以平安的心情進來體驗。

牢門下開了一個小洞，是送飯菜的。這間不到20米平方的空間（還需扣掉茅坑），硬是擠上數十個人，我無法想像真的必須疊起來睡覺？

頭頂上的鐵櫺既小又高，颱風直吹也難發揮涼爽功效，這到炙夏要如何忍受汗餿體腥和屎尿之臭？又如何忍受蚊蠅螞蟻？如果不曾親自踏入目睹，我永遠不會了解。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閱讀《柏楊詩》的第一篇，這是父親在調查局押房裡被刑求斷腿後，因爲沒有紙、沒有筆，他就用指甲刻在石灰牆上，「甲盡血出、和灰成字」了這一共360個字的〈冤氣歌〉。

父親人囚禁在這間牢房，而這首詩居然在數千裡之外的美國廣爲流傳，情治單位害怕會有不良反應，從此，對服刑中的父親更加的監控和查扣。

他們百思不解，〈冤氣歌〉爲甚麼能外銷美國？可是，這下也苦了與父親同房的獄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