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獸》：一個關於人性的故事
◎唐山
“雖然並非沒有缺點，但以其特效和對人性的描繪而勝出。”英國著名的娛樂雜誌《NME》這樣評價《寄生獸：灰色部隊》。
延尚昊導演的奈飛劇《寄生獸：灰色部隊》贏得好評一片，爛番茄指數（影評人評分）達100%，爆米花指數（觀衆評分）亦達80%。但贊其“特效”者多，贊其“對人性的描繪”者寡。
其實，《寄生獸：灰色部隊》是一個關於人性的故事。
兩大看點
《寄生獸：灰色部隊》有兩大看點。
其一，它改編自日本漫畫家巖明均的漫畫作品《寄生獸》。《寄生獸》是許多人的成長記憶，以暴力和幽默著稱，專注於“異能少年”的個體成長。但正如《NME》所擔心的：“長期以來，動漫迷一直被可怕的‘真人改編’困擾，許多傑作都因糟糕的電腦圖像和平庸的處理而失色。”
其二，它是喪屍題材。本世紀以來，喪屍在西方流行文化中持續徘徊，正如薩特的預言：“在新的黎明前的黑暗中，你們纔是喪屍。”喪屍內涵了當代人的核心焦慮——被資本吞噬的可能。不論怎樣奔跑、怎樣掙扎，你都無法對抗被改造、被異化，直至融入這臺“無限擴張的機器”中。可在如此多的喪屍片中，如何保持個性，如何不被淹沒？
《寄生獸：灰色部隊》的故事設定中規中矩：昆蟲般的外星生物來到地球，鑽入人體，吃空大腦，使其成爲“寄生獸”；它的腦袋會分裂出章魚似的觸手，大開殺戒。“寄生獸”的外表與人類無別，智商奇高，且傳播速度驚人，好在它也有BUG——沒有人類的表情，通過X光，可見大腦空空，頭髮一旦脫落，即成粉狀……“寄生獸”通過電信號彼此聯繫，抓住一個，測其信號，即可發現附近的“寄生獸”。爲應對“寄生獸”，警方建立了灰色部隊，由精明強幹的崔俊京領導。未料，崔俊京的丈夫即變成了“寄生獸”，並削掉她的耳朵。這讓崔俊京對“寄生獸”充滿仇恨。
“韓風”人設
而在男女主角的人設上，《寄生獸：灰色部隊》轉向“韓風”。
女主角鄭秀仁童年遭遇父母離異，父親頻繁家暴，年幼的她只好求助警方，被鄰居視爲“怪人”。鄭秀仁永難忘記母親的背叛——母親再婚後，又生了孩子，視若珍寶，卻被來找她的鄭秀仁嚇了一跳。母親匆匆塞給她一筆錢，讓她再也不要露面，彷彿她是某種可怕的生物。這加劇了鄭秀仁的自我認知——每次遭父親家暴，被打到骨折，她都想：“這是我應得的。”
成年後的鄭秀仁無法擺脫童年時的陰影，自卑、膽怯、軟弱、厭世……29歲的她在一家超市當收費員，孤獨地活着，偏偏外星生物傳染了她。
男主角薛強祐是小混混，被幫派老大派去殺另一幫的老大。謀殺未能成功，自己的老大還出賣了他。他東躲西藏，卻意外發現，姐姐已成“寄生獸”，妹妹則被“寄生獸”所殺。
拯救人類
生活對鄭秀仁和薛強祐來說太過殘酷。作爲邊緣人，他們最不適合，也最不可能成爲英雄。可《寄生獸：灰色部隊》偏偏把拯救人類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寄生獸”爲徹底征服人類，建立了秘密教會，並收買警方人員。“寄生獸”教主認爲，人類之所以強大，在於有組織，不像“寄生獸”，自私、不團結。教主認爲，只有打入組織內部，“寄生獸”才能取勝。於是，他試圖侵入市長的大腦。
不知爲何，教主選擇硬幹，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化身昆蟲。出乎教主預料，鄭秀仁和薛強祐粉碎了他的計劃。
鄭秀仁雖成“寄生獸”，但寄居體內的外星生物未吃空她的大腦，而是被她深藏的自我所感動。它如此頑強，飽含生命意志——再多苦難，也無法泯滅鄭秀仁對愛與被愛的渴望。她始終堅信愛是可能的，即使一次次受傷害，依然不肯放棄良知與責任。外星生物與鄭秀仁達成共生關係，這使她既有“寄生獸”的超能力，又保持了人性。
薛強祐滿嘴謊言，卻重義氣，一旦被激發，他也不憚於自我犧牲。他無法忘掉對妹妹的愛，這使他視“寄生獸”爲死敵。
顯然，“寄生獸”教主犯了一個方向性錯誤：他以爲組織是人類的核心競爭力，卻不知愛才是人類強大的根本。即使愛常常被忘卻、被誤解，甚至帶來傷害，人類依然離不開愛——愛讓人類有了勇氣，不斷超越自己。
奇思妙想
一直以來，啓蒙哲學強調“理性是人之爲人的根本”。休謨以“騎象人”爲喻，認爲情感如大象，轉彎會很慢，但在理性操控下，最終將走上正確之路。但事實上，這是一個糟糕的誤會。人腦中梭狀細胞大大多於其他生物——這決定了，人類天生就是情感動物。相比於其他物種，我們更有同情心，更容易被感動。
面對殺人狂，我們常誤以爲，他喪失了理性。其實，殺人狂會制定完美的計劃，他的理性能力未必低於常人，只是在殺戮中感受不到恐懼、同情和良心上的譴責——他真正缺失的是情感。
情感纔是決定人之爲人的根本。沒有愛，就沒有一切。
於是，《寄生獸：灰色部隊》打開了一個全新的空間，這是以往喪屍片絕少進入的地帶。由此出發，外星生物不再是“必須被消滅”的絕對惡，它們與人類可以和諧共存。無法理解這一點的崔俊京成了“聰明的傻瓜”，四處添亂；倒是變成“寄生獸”的薛強祐的姐姐，關鍵時刻背叛教主，扭轉了局面……
用喪屍呈現人性，在恐怖中呈現愛與組織間的取捨——這是《寄生獸：灰色部隊》的奇思妙想。其現實意義在於：現代化本是一個組織化的過程，隨着人人嵌入其中，愛、情感等日漸成爲裝飾物和消費品。可生而爲人，我們真能完全排空自己，成爲冷冰冰的零件嗎？崔俊京、教主看似對立，實爲同類。該如何不讓自己成爲類似的“單向度的人”？
一個爽劇，竟關聯出如此深層的思考，《寄生獸：灰色部隊》怎能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