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死刑!楊妞花死磕26年親手將人販子餘華英送上法庭:她終於害怕了

作者:思齊 梅諾

編輯:王雲峰

來源:婚姻與家庭雜誌

10月25日上午,貴州省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餘華英拐賣兒童案做出重審一審宣判,對被告人餘華英以拐賣兒童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餘華英當庭表示上訴。

本案受害者之一楊妞花稱,聽到餘華英再次被判死刑的那一刻,她不禁激動落淚,“我第一次看到她垂頭喪氣、雙手發抖,我知道她真正感覺到了害怕。”

一審判決一出,立刻引爆熱搜。網友們也紛紛表示大快人心。

“餘華英案”可以說是一波三折。

2023年9月18日,貴陽中院一審判決餘華英犯拐賣兒童罪,一審判處死刑。

2023年11月28日,該案二審開庭。

2024年1月8日,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餘華英拐賣兒童案作出二審裁定,發回重審。

法院認爲,原判遺漏了原審被告人餘華英其他拐賣兒童的犯罪事實,部分事實不清楚;爲查清上訴人餘華英全部犯罪事實,應予重審。

法院所說的原判漏罪,指的是餘華英涉嫌拐賣的兒童從11人增加到17人。

10月11日,餘華英拐賣兒童案在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開庭審理,整個庭審過程持續了7個多小時。

期間,餘華英目露兇光,聽到宣讀的細節,她對於那些被販賣的孩子以及家庭無動於衷;聽到那些受害者的慘況,她也毫無懺悔之意。

當其中一個受害者楊妞花與她對視時,她毫不避諱地直視了15秒,眼中寫滿了不友善,甚至還有一絲兇光。

“她在後悔沒有弄死我”,楊妞花當時讀懂了餘華英的潛臺詞,可她毫不畏懼。作爲本案的被拐賣兒童之一,楊妞花也是堅持將餘華英送上庭審的原告之一。

被拐26年,爲了親手將“惡魔”送上斷頭臺,楊妞花選擇和人販子死磕到底。

餘華英案重審之前,楊妞花終於改回了自己的本來的名字“楊妞花”。

5歲那年被拐後,她被買家取名“李素燕”。

楊妞花說,拿到新身份證的那天晚上,自己躺在牀上哭了很久,“終於可以跟姐姐一樣姓楊了”。

如今的楊妞花,已經可以笑着說起那些和媽媽的記憶。

她清楚地記得當年躺在媽媽懷裡吃奶的樣子,記得當年扎着馬尾的媽媽寵溺地對她說話的樣子。

童年和媽媽在一起的那些幸福回憶,成了她勇往直前的鎧甲。

楊妞花笑裡含着淚地對媽媽說:“千言萬語,來生再續。”

這一幕,把很多網友看哭了。

儘管曾身處困境,但楊妞花從未放棄尋找回家的路,用堅強和努力改寫了悲苦的人生底色。

不久前,楊妞花把辛苦尋親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一路生花》。

《一路生花》正式出版後,楊妞花帶着她的新書回到貴州老家,來到父母墳頭,念給他們聽。

在媽媽墳前,楊妞花用草紮了麻花辮,上面插上很多漂亮的野花,“就當給媽媽梳頭了”。

楊妞花在視頻裡說到:“我半生採了兩次百合花,一次是幼年的我親手送給了媽媽,一次是成年的我插在了媽媽的墳頭。”這一幕讓很多網友淚目。

楊妞花的故事也讓太多人動容。

01

被拐的女孩想回家

楊妞花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拐來的孩子,也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離開家鄉,在某個地方租房打工,將她和姐姐帶在身邊。

“那天只有姐姐跟我在家,有個新搬來的鄰居阿姨說帶我去買我想要的毛衣籤子,就這樣牽走了我。”

後來,楊妞花才知道,這個鄰居就是人販子餘華英。在小妞花的記憶裡,餘華英帶着她坐汽車、火車、三輪車,輾轉到達了河北邯鄲。尋找買家期間,小妞花屢次遭到餘華英的打罵和威脅。楊妞花含着熱淚回憶:“她讓我寒冬臘月穿一條單褲在院子裡凍着,還曾經拿熱水澆過我的頭。”

幾天後,通過中間人,餘華英以2500元的價格把小妞花賣給了聾啞養父。那2500元錢是養父留着娶媳婦兒的,養家奶奶怕他聾啞不好找對象,就偷偷用這筆錢買了楊妞花,給她取名李素燕,希望她將來能爲養父洗洗涮涮。

剛開始,養父怪小妞花的到來斷送了自己娶妻生子的夢想,多次比劃着趕她走。奶奶也漸漸後悔,常常數落小妞花:“趕緊長大掙錢,把2500元錢還給我!”

沒有親人疼愛的歲月中,小妞花拼命牢記被拐前的生活片段,祈禱能儘快找到父母。她不止一次告訴小夥伴:“我有姐姐,我姐姐叫桑英。”

13歲那年,親戚在奶奶面前攛掇說:小妞花漂亮、聰明,如果文化高了,以後可能遠走高飛,拋下他們不管。成績優異的小妞花還沒等到小學畢業就被迫輟學,早早開啓了打工生涯,直到結婚生子。

但楊妞花始終沒忘記尋找親人。2021年,隨着短視頻的火爆,楊妞花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可以藉助短視頻平臺尋親。剛開始,考慮到自己沒粉絲沒流量,她給一些網紅髮私信,尋求他們的幫助,結果一無所獲。

求人不如求己。2021年4月17日,楊妞花在自己的賬號上發佈了第一條尋親作品。作品中用的照片是她剛到養父家不久拍的,文案是她從小到大的願望“我想回家”。

爲了多提供尋親線索,她在作品中詳細描述了自己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我出生於約1990年,約在1995年被拐,家裡還有一個姐姐,記得自己叫楊妞花(楊妞妞),楊新民好像是爸爸,有句方言叫‘阿不代’,桑英可能是姐姐,家離火車道很近……在父母工作的出租屋被拐,被一個穿黑風衣短髮抽菸的女人帶走……被拐時穿黑色蹬腳褲、綠色小毛衣,長頭髮……”

楊妞花也通過視頻含淚呼喚親人:“我是誰家的二女兒?我在等你們帶我回家,我等了很多年。”“桑英,桑英;阿不代,阿不代……”她還根據童年時期的印象在紙上畫出了家的地圖:“這是我家的位置。小時候,我掉進過水坑,差點兒被淹死,是自己爬上來的……”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讓楊妞花喜出望外的是,她發出的第一條視頻就被多家媒體轉發。一位來自貴州省織金縣的女孩聯繫上楊妞花,稱她可能是其失蹤的堂姐,並幫楊妞花聯繫了遠嫁江蘇南通的姐姐楊桑英。

好消息很快傳來。通過DNA結果比對,確定楊桑英和楊妞花就是親姐妹。被拐26年的楊妞花終於找到了心心念唸的親人。

02

家人是堅強的後盾

實際上,這不是楊妞花第一次尋親。

早在2012年,得知當地另一個被拐的孩子通過電視節目尋親成功,楊妞花就決定尋找父母和姐姐。當時,丈夫老許第一個贊成,公婆也專門打電話鼓勵她,還提供了經濟支持。

楊妞花買來電腦,通過網絡發佈尋親信息,聯繫志願者幫忙,還在2013年採血入DNA庫。她每一天都期待着與父母和姐姐團聚。遺憾的是,事與願違,她始終未等來好消息。

那幾年,在尋找父母的同時,楊妞花相夫教子、做微商、開美容工作室,和老許一起爲小家庭努力打拼。

楊妞花和老許是在2009年年初通過相親認識的,相親第二天就訂了婚。第三天,楊妞花外出打工,年底回來就結婚了。

提到丈夫,楊妞花的語氣裡既有幸福也有感恩。老許給了她想要的家,也讓她擺脫了最無奈的精神枷鎖。

“從小到大,村裡人都說我是買來給養父做童養媳的。有一次,看到養父騎自行車帶着我,有人就開始指指點點。我受不了那樣的眼神,後來再也沒有坐過養父的自行車。”這樣的苦惱一直困擾着楊妞花,周邊的媒婆們也不願給她說媒。

好在老許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讓楊妞花感動的是,後來有人問老許:“如果當初聽說妞花有這樣的遭遇,你還會娶她嗎?”老許脫口而出:“如果我早一天知道,我就早一天娶她,這樣別人就不能再說她了。我只後悔娶她晚了。”

楊妞花清楚丈夫說的是肺腑之言。結婚14年來,他們生了三個孩子,老許對她的愛一直不變。她發脾氣時,他總是嬉皮笑臉地包容她,逗她開心;她不敢獨自睡覺,老許就在家鄉打工創業,儘可能地陪伴她;老許知道她被拐的遭遇後,對她更加心疼,希望她儘快重投父母的懷抱。

後來,楊妞花找到了姐姐,才瞭解到自己1990年出生於貴州省畢節市織金縣。5歲那年,父母帶着她和8歲的姐姐到貴陽租房打工。沒想到,新鄰居搬來沒幾天,楊妞花就和她一起失蹤了。

楊桑英告訴楊妞花,她丟了之後,父親揹着棉被在火車站、汽車站連續找了七八個月,卻沒有任何消息。絕望的父親回家後每天借酒消愁,1997年吐血去世。第二年,可憐的母親也不幸撒手人寰。

“我丟了之後,媽媽經常半夜三更往山裡跑,說聽到我在喊她;吃飯時,媽媽每次都會擺上我的碗筷,還叮囑姐姐‘不要老是跟妹妹鬧,有好吃的就讓妹妹多吃點兒’。但其實,姐姐的旁邊根本就沒有我。”

那天,楊妞花哽咽着說起這些,眼神裡的悲痛和遺憾無法掩藏,老許也跟着她難過。

2021年5月,在丈夫和姐姐的陪同下,楊妞花回到織金縣,見到了記憶深處的“阿不代”(外婆)、叔叔等親人。

給父母上墳那天,楊妞花和姐姐跪在爸爸媽媽墳前,姐姐泣不成聲,自然而然地和父母說起了家鄉話。“爸爸媽媽,我連一句苗語都說不了。”一旁的楊妞花再也繃不住,伏在地上痛哭起來。“看到爸爸的墳就是個很小的土堆時,我特別心痛。”

姐姐還向楊妞花哭訴,父母雙雙去世後,自己還不到12歲,只能寄人籬下。別人說她是剋星,克沒了家裡的親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媒婆也對她避而遠之。

姐姐的遭遇,楊妞花感同身受。深知這些都是人販子造成的,楊妞花痛下決心,一定要讓她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03

給父母一個交代

2021年7月,楊妞花向當地警方報案。遺憾的是因證據不足,沒能成功立案。彼時,有人勸楊妞花:找到家已屬萬幸,實在抓不到人販子也不必過於執着。可只要想到因爲自己被拐,年紀輕輕就去世的父母,楊妞花報案的決心就更堅定了一分。

2022年1月,她在有關方面建議下,回到事發地貴陽,到南明區公安局做了登記,溝通報案相關事宜。

2022年6月5日,楊妞花正式到貴陽市南明區公安局報案,請求追捕當年拐賣自己的人販子。貴陽警方迅速將此事立爲刑事案件偵查。楊妞花憑藉年幼時的超強記憶,清楚地向警方描述出餘華英的樣貌:“她體形比較瘦,身高大概有1米6左右,顴骨高,鼻孔比較大,牙有一點點凸,頭髮往後梳,我記得她當時穿着黑色的風衣……”

然而,僅憑楊妞花記得餘華英的名字和長相,不知道她是哪裡人,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無異於大海撈針。回到邯鄲,楊妞花日夜琢磨,一心想着如何儘快抓到餘華英。迷茫中,她記起養家奶奶曾告訴她,當年他們是通過本村村民王國付的介紹纔買了她。她小時候,還親眼看到王國付來過養父家。

楊妞花看到了契機,趕緊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我把王國付告了,他說2004年的時候,餘華英曾被抓坐過牢。”這個線索來得不容易。

剛開始,王國付害怕被抓,不願作證。楊妞花和警方反覆找他,一次次做他的思想工作。“我媽媽去世時才32歲,你比她多活了60年。”楊妞花對他動之以情,勸他幫忙。

在她的堅持和感化下,王國付的心防終於被攻破。他告訴警方,餘華英那些年從雲南等地拐了多個孩子來邯鄲賣,楊妞花就是她帶到邯鄲的。她聲稱:“孩子的父母太窮養不起孩子,託我給她找個家。”作爲中間人,他收了她300元。

楊妞花備受鼓舞。她明白,餘華英坐過牢一定有記錄。這就意味着案子離告破更近了一步。果不其然,不久,貴陽警方就查到一個名叫張芸的女子,在2004年從雲南拐賣兩名兒童到河北邯鄲時被抓,後在雲南服刑,並於2009年刑滿釋放。警方調查後確認,張芸就是餘華英。

那天,貴陽警方拿出包括張芸被捕時在內的12張照片讓楊妞花辨認,楊妞花一眼就認出餘華英。有了她的確認,2022年6月30日,餘華英在重慶大足打麻將時,因涉嫌拐賣兒童罪被公安機關抓捕。

楊妞花藉助短視頻平臺找到了家,併成功讓人販子餘華英進了監獄。網友們都誇她是“打拐女英雄”。有人說:“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楊妞花爲父母報仇。”還有人說:“敢於跟壞人做鬥爭,值得其他被拐的孩子學習。”

隨着關注人數的增多,楊妞花的粉絲量增加到近百萬。很多丟失孩子的家長都給她發私信,或在她直播間一遍遍發佈他們的尋子信息,希望能借助她的流量,爲自己找孩子增加一絲機會。

楊妞花全力幫忙,期待餘華英受到懲處,讓這些家長看到希望。老許也一如既往地支持她。遇到尋子家長上門,他就主動做好飯菜招待,用自己的行動支持妻子和家長們。

2023年3月29日,擔心自己法律知識欠缺,楊妞花和老許商量後,特地請了律師,只爲讓罪有應得的餘華英得到應有的下場。在楊妞花的熱切期待中,7月14日,餘華英拐賣兒童一案在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

法院查明,在1993年到1996年期間,餘華英和同夥將11名兒童拐賣到河北邯鄲,價格幾千元不等,嚴重傷害了被拐兒童及其家庭,性質特別惡劣。2023年9月18日,一審宣判餘華英因犯拐賣兒童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一審宣判時,法院判決餘華英給楊妞花3萬元賠償金。楊妞花覺得不合理:“她可以沒有,也可以不給。但是,3萬元這個數字一定要提高,因爲還有後面的人販子。”諮詢律師後,她提出要求餘華英民事賠償790萬元。

宣判結束後,楊妞花走出法院,第一時間把判決結果念給了其他尋親的父母聽,讓大家看到希望。第二天,她又趕回貴州老家,將判決書燒給了九泉之下的父母。“我想告訴父母,當年我跟着餘華英走了,現在不只我回來了,我還讓法律制裁了她。”

2023年11月7日,律師告訴楊妞花,餘華英承認拐賣11名兒童,但認爲一審判決太重,也沒有能力支付高額賠償金。想到她對自己和家人造成的巨大傷害,楊妞花緊隨其後跟着上訴。

當月28日,餘華英拐賣兒童一案二審開庭。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認爲,原判遺漏被告人餘華英其他拐賣兒童的犯罪事實,部分事實不清楚,爲查清上訴人餘華英全部犯罪事實,應予重審。

對此,楊妞花表示支持:“一審的時候,所有被拐兒童都不是餘華英自己交代出來的,而是查出來一個她就交代一個。”她希望再次調查能解救出更多被拐兒童,也相信最終一定會有一個好結果。

楊妞花用她的智慧和堅韌,耗費數年的精力和時間,終於把這個人販子繩之以法。

在爲自己討說法的同時,她還爲廣大尋親家庭發聲:如果你也懷疑自己的身世,一定要勇敢去找自己的家人,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餘華英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之惡;而楊妞花讓我們看到,這個世界有永遠無法被打敗的英勇與善良。

最後,願天下無拐,願失散的親人都能團圓。

本文摘自《婚姻與家庭》雜誌 2024年3月上

原標題《26年艱難回家路,她親手將人販子送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