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2次後,老公搬到了次臥,每天只陪我5分鐘
1
文麗和徐廣池不睡在一張牀上好幾年了。
不記得打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連話都少說了。
不再爭吵,不再冷戰,不再爲了家庭分歧達到一致而努力。
當初文麗生完女兒不到半年,肚子裡又有了小寶寶。
他們沒有能力再養一個孩子,只得用藥把它流掉了。
那段時間,文麗總是想起那團死去的胚胎,夜裡做纏綿不斷的惡夢。
徐廣池每天去菜市場買烏雞回來煲湯,在文麗失眠的夜裡,他抱着女兒在屋子裡踱步的聲音稍稍安撫了她內心的痛苦。
後來文麗戴上了節育環。
對徐廣池來說,夫妻之間的親密是疲憊生活裡的一枚解壓彈。
可是文麗自從體內多了一個小小的異物,每個月不規則出血,沒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她氣得找醫生算賬,醫生說是丈夫把節育環弄歪了,勸她丈夫最好做結紮。
這次月份大了,文麗躺在手術檯上直哭。
護士笑她矯情:“孩子都生過了,怕什麼疼啊!”
語言和冰冷的器械一起刮傷了她。
徐廣池決定做結紮,但是他的輸精管發育異常,比別人的多,結紮時醫生摸來找去,三個月後複查仍然查出了精子。
之後他再親近文麗,她便露出驚恐的表情,徐廣池喪氣地縮回了手。
沒有了夫妻生活,文麗起初鬆了口氣,照顧孩子吃喝拉撒,每天在方寸之地內轉來轉去,時間稀裡糊塗的也就過去了。
2
等到女兒三歲多,徐廣池的事業終於衝出了一片明朗天地,他們搬離租屋、買了房。
住的地方大了,徐廣池也更辛苦更忙了。
文麗偶爾撫摸自己的身體,溫度在皮膚上一熨即逝,只喚醒了更加深刻的冷和空虛。
她渴望丈夫滾燙結實的擁抱,他卻累得只有蜻蜓點水的吻了。
似乎維持婚姻的物質成本漲高,情感成本就會相應地跌低。
家是一輛不停行進的列車,他們這兩條鐵軌只能過着有距離而沒有盡頭的生活。
後來徐廣池工作強度越來越大,全國各地去出差。
他回家就是親親她、逗逗孩子然後把自己關到次臥。
有時他怕文麗不高興,會出來陪她五分鐘再進去。
五分鐘短得連一個話題都來不及醞釀說出口。
文麗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什麼也聽不見,他好像在家裡憑空消失了。
她賭氣說他在外面有人,他就氣得一驚一乍,說她若是太閒就去跳跳舞、喝喝茶、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文麗感到迷茫。
她不知道怎麼經營這段婚姻了,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喪失表達愛的能力。
她永遠不能在每一次爭吵的最後說出讓他回房間睡覺的話,那樣會顯得她在向他發出邀請。
因爲她清晰地記得,之前冷冷地拒絕過他:“別碰我,你碰我我就受罪!”
可如今分房睡,文麗又不滿足了。
她年輕的慾望蓬勃招搖,她的身材已經走樣,她覺得生過孩子的女人就像一塊地被莊稼吸走了營養,不再鮮嫩了。
這種苦悶能夠和誰說呢?
他們光是抵禦婚姻這片深海底下肆虐的暗流就沒了餘力。
過去快到下班時間,他會發信息來問:“老婆,晚餐吃什麼呀?”
她在老闆眼皮底下偷偷回復:“吃一炒沒怎麼樣?”
“什麼是一炒沒?”
“絲瓜呀,笨蛋!”
她總是笑着想起這些事,一個人紅了眼睛。
她想,她不應該再這樣冷漠了,也不應該把從前所有的責任都讓徐廣池一個人擔,夫妻生活本就是兩個人的事。
3
那天文麗捂緊口罩走進菜市場。
買了絲瓜、西蘭花,在海鮮檔再稱一斤基圍蝦,下午收市時段搞定和女兒兩個人的晚餐不到五十元。
今天的生活得來不易,徐廣池每天這麼辛苦掙錢,文麗也把節儉養成了習慣,光鮮浮於表面,無論菜和婚姻都一樣。
當初她在出租屋嫁給徐廣池,閨密向她炫耀婆家買的新房,昨天卻問她借錢,說老公失業,疫情找不到工作,房子眼看斷供,全家急得要跳樓了,文麗問徐廣池能不能借。
從昨天到現在,她每看一次手機發現徐廣池沒有已讀自己的信息,難過便堆高一寸。
夕陽沉沉,散蕩開、壓下來的土黃色鈍化了事物尖硬的棱角,擦肩而過的人們面色愁苦,許多商鋪倒閉了,所見都是蕭條、混沌、彷徨,把她的心情襯托得格外沉重。
回家的路上,徐廣池終於回覆了信息,說:“你的朋友,借不借你看着辦,記得打欠條。”
文麗抓住機會問他:“我和孩子吃一炒沒和蝦,你吃什麼?”
等了一會兒,他的信息接二連三地來。
“一炒沒啊,真懷念,記不記得咱們以前很搞笑。”
“我說把瓜棱刮掉就好,你偏嫌它的皮也扎嘴巴,削得光禿禿的,結果三條絲瓜都不夠炒一盤菜。”
“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女人恐怕不好養活啊。”
文麗捧着手機笑,華燈初上,她的心微微亮了。
4
到家文麗邊削絲瓜邊看手機,邊挑蝦線邊看手機,洗好菜在圍裙上擦擦水又看手機。
徐廣池說,他已經回到廣州了,不過還有個飯局在金苑酒樓,完事就回家。
吃完飯,文麗心裡亂糟糟,她想看看徐廣池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酒樓。
她哄女兒溜達到酒樓附近的小廣場上玩,九點來鍾,只見賣冰粉冰湯圓、水果撈、涼皮的簡易推車佔去了半條街的面積,老闆們都是小年輕。
疫情之下,人人都在找活路,可是徐廣池從來沒有令她面對過生活的窘迫。
這幾年雖過得忙忙碌碌,但他真的從未虧待過她。
他把所有的卡和錢都交給她,他說過:“你在出租屋就嫁給我,我不能讓你過得不好。生孩子又受了這麼多罪,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不用省…..”
她想起這些來,心裡就暖暖的。可爲什麼因爲接二連三的意外懷孕,就把他越推越遠呢?
文麗在內疚中看着燈火通明的酒樓,十點左右,徐廣池一行人走了出來。
無論男女都是嚴肅的白襯衫黑西褲、皮帶和皮鞋,頭髮打理得整整齊齊。
徐廣池說着場面話,卻並不油膩,也沒有逾矩的行爲。
有人向他遞煙,煙霧從他的鼻子和嘴巴噴出來,無論敬菸的人還是被敬菸的人臉上都出現了鬆弛的笑容。
文麗看見那根菸夾在他的手指上,風使它明明滅滅,等其他人打車離開,徐廣池便把它摁滅了。
她不喜歡他一身煙味,他記得,可工作場合真的推辭不得。
徐廣池眼看要走了,文麗示意女兒,孩子歡呼高喊着“爸爸”遠遠地衝向他。
他大大吃了一驚的樣子,望見了她們,她看見他眼睛裡的光像路燈一樣朦朧而溫暖地暈開來。
她胸口有些滯悶,問他:“喝了很多嗎?”
“還好。”
“吃飽了嗎?”
“沒有。”
“回去煮碗麪給你吃吧。”
“好啊。”
“回家囉!”他託着女兒跑,皮鞋踏得很響,女兒尖聲笑着。
經過小攤,女兒說:“爸爸,我要吃冰湯圓。”
他就停下來從公文包裡掏手機:“老闆,來兩份小的吧。”
他記得她也愛吃,要了兩份。
走在後頭的文麗揉了揉眼睛。
她想這幾年他們丟失了多少溫情的時光。
夫妻之間有些事堵在心裡不說開,久了就會結成黃連。
第一個孩子打掉的時候,她將他怪來怪去。
第二個孩子打掉的時候,她又將他怨來怨去,從來不相信輪迴,卻深深相信有罪孽。
而罪魁禍首,她自私地認爲只有他。
她有時看着女兒,想象三個孩子多熱鬧啊,日子未必就會難得揭不開鍋了。可她當時固執地認爲,孩子必須打掉。
女兒剛出生時,徐廣池數不清多少次強撐眼睛衝奶、拍嗝、哄睡、檢查紙尿褲,白天工作時腦子裡是一團糨糊。
文麗給女兒洗澡,她太小了,在盆裡動來動去,哇哇大哭,文麗就會急、會煩、會慌、會哭,會把焦慮、埋怨全部撒在他這裡。
她每天都在怪他,可他越來越沉默,卻沒有任何怨言。
他看到文麗每個月擔驚受怕,怕懷孕,情緒在大姨媽前後劇烈地起伏,他會覺得自己的需求是齷齪和自私的。
除了養家活口,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感受到他的愛並且感到滿足了。
可他知道他是愛她的。當他從酒樓出來看到她,聽見女兒喊爸爸,一種感動把生疏和猶疑從身體裡趕跑了。
他們終於對着彼此如初戀般笑彎了眼睛。
生育是淬鍊情感的烈火,讓他們看見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愛怎麼從臍帶長到心窩,明白養育之恩與反哺之情是怎麼建立的,也理解了愛情與婚姻的意義。
5
那天之後,文麗發現徐廣池打開了次臥的門。
她瞧見他癱在沙發上在Ipad上回復郵件,她起初遞杯茶站在他身後看,後來坐在他身旁看,最後把腦袋湊過去擱在他手臂上看。
他擁緊了她,兩人擠在沙發上看網絡電影,像一個連體嬰。
徐廣池像一張紙泡在水裡漸漸柔軟了質地,文麗亦是。
某天,文麗和徐廣池提起認識的一個婦女,她每年去寺廟爲自己當年打掉的孩子做超度,問他要不要也試試?
徐廣池聽了點點頭,默默抱住了文麗,他知道她的心結。
那天光孝寺人真多,婦女六十多歲,慈眉善目,帶他們去買小木牌。
徐廣池神色凝重在小木牌上寫“親愛的小孩”,文麗寫下他倆的名字。
木牌被師父唸經超度七天後統一焚爲灰燼。
婦女告訴他們,她年輕時流過三個孩子。
那時候計劃生育,她的體質不適合上環,丈夫不肯結紮,不滿足就發火打老婆。
最後一次打到她流產了,婚姻有太多無奈。她離婚三十多年,如今兒子都是四十歲的中年人了。
婦女對文麗說:“夫妻最重要的是心在一處,不要總回頭望,要往前過。當年我老公要是能做到你老公的一半,我都不會走到離婚這一步啊。”
她身材消瘦,滿臉紋路,白髮夾在黑髮裡密密麻麻,都是這輩子吃的苦和悟的道理。
文麗和徐廣池看着彼此年輕的臉和漆黑的頭髮,鼻子和眼睛同時涌出了酸楚。
他輕輕側過臉,說想一個人在寺裡轉轉。
文麗坐在迴廊安靜地望菩提樹停在琉璃瓦面上的樹影,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徐廣池穿過明媚的陽光走向她,她知道,他也會慢慢解開一道沉重的枷鎖。
他們一起平和地往山下走,樹蔭斑駁,小道蜿蜒,似生活的路。
婚姻裡男人有男人的不易,女人有女人的不易,既然愛情註定不能永葆新鮮與簡單,那麼更應該且行且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