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原力覺醒:願票房與你同在
圖/美聯社
《星際大戰:原力覺醒》(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在2015年12月上映,這不僅僅是做爲影迷引頸期盼、經典系列電影的第七部,也是迪士尼自2012年花費40.5億美元買下盧卡斯影業、星戰版權後,首部推出的續集電影。
就算不是星戰迷,多少也會對最新一部續集電影的上映消息有些印象;又如幾年前迪士尼收購《星際大戰》版權的新聞,即使不清楚細節,在大衆媒體的強力放送下,想要完全不知道也難。畢竟,這可是一件「大」事,無論是星際大戰的偉「大」、還是收購金額之「大」,總之大到你無法忽視。在原力覺醒上映的此時,很適合用這篇小文章,來談談星戰與美國的「大」:大媒體、大電影、大時代。
▎星際前的電影大衰敗
要談星戰之大,就先回到電影的原點:1977年《星際大戰》在美國上映。今天我們對於好萊塢賣座巨片這種事,多半習以爲常,年年寒暑假、逢年過節都要震撼上映、磅礡一下;不過這種我們見怪不怪的震撼,對當年《星際大戰》橫空出世前的美國電影市場來說,就跟原力、光劍一樣超乎想像。
美國在1960年代末、到1970年代早期,面臨電影市場的劇烈衰退,拿售出的電影票張數來說,70年代早期電影票賣出總張數約1億5千8百萬張,我們對比戰後的美國電影市場數字,即可看出這種差距:1946年電影票賣出總數約爲7億8千2百萬張。
後來發行《星際大戰》的20世紀福斯電影,在1971年的損失也高達7700萬美元。針對美國電影市場不到三十年就已如此衰退的現象,前派拉蒙總裁彼德巴特(Peter Bart)說:「這是美國電影史上,史無前例的悽慘落魄。」。
爲什麼會這樣?原因雖然複雜,但就大方向來說可以釐清幾個脈絡,第一個是越趨強勢的電視媒體。自1950年代以後,美國電視的發展越來越成熟穩固,也更加深入每一個家庭。當CBS、ABC等老牌廣電集團開始製作電視電影時,對電影公司而言的確是紮紮實實的打擊;與其買票進入電影院,人們可能更想抱着微波餐守在電視機前面。
但如果有好看的電影,爲什麼不乾脆走進電影院呢?
前文說得好像很慘,但60至70年代的美國電影也並非如此不濟。回顧一下這段時期,看看精美的《一樹梨花壓海棠》(Lolita, 1962)、《埃及豔后》(Cleopatra, 1963)、《奇愛博士》(Dr. Strangelove or: 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 1964)、《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 1965)、《畢業生》(The Graduate, 1967)、《我倆沒有明天》(Bonnie and Clyde, 1967)、《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乃至《冷酷媒體》(Medium Cool, 1969),族繁不及備載。
不過問題就來了,這裡要談的是第二條脈絡:政治與社會。60年代以來歷經希望的精神指標甘迺迪、刺殺案後繼任的詹森、以及身陷水門風暴的尼克森,這個被稱之爲「越戰-水門」的時代,其社會集體精神躁動騷亂,是一個勇氣與愚行並存、振奮與沮喪跌宕的年代。
60與70年美國進入所謂的「越戰-水門」的時代,政治的紛亂結合人權運動的反擊,整體社會陷入一股精神躁動的騷亂。示意圖/維基百科(CC BY-SA 3.0):伊朗前美國大使館牆上的反美塗鴉。
▎原力醞釀:精神躁動的年代
獨立電影製作人羅斯·梅爾於1965年所導的電影《小野貓公路歷險記》。圖/維基共享
歐美社會在1960年代的動盪,性解放、反政府、民權運動衆聲喧譁,對於公民個體到社會整體、從思想到行動,都是劇烈的衝擊;連帶着當時的電影選材也跟着肆意大膽起來──性愛、毒品、暴力、乃至於存在許久的種族問題。從B級片王羅傑·科曼(Roger Corman)或以情色暴露著稱的羅斯·梅爾(Russ Meyer)等人的作品可見一般。
然而,社會風氣卻沒有將大衆吹進電影院,片商仍在苦思對抗三大廣電網CBS、NBC、ABC電視的全面進攻;有的人正如同前文所述,在個別電影中下重本,打算以奇觀、高規格製作商業大片來吸引票房,成功者如《賓漢》(Ben-Hur, 1959),但也有像《埃及豔后》這種差點賠垮公司的作品。
在此十年之間,受到法國新浪潮的影響,美國也有屬於自己的電影新浪潮,或謂之「新好萊塢時期」,反思類型電影的形式與主題,爲在紛亂的社會體制與衰敗的好萊塢,摸索出一條新路。60年代早期出現了希區考克的《驚魂記》(Psycho, 1960)、連安迪・沃荷也開始加入電影創作行列,首部電影《睡》(Sleep, 1963)長達5小時20分,沒有劇情與對白,就是一個赤裸男子呼呼大睡,大膽探索電影藝術與選題的可能。
從黑人民權運動的風起雲涌、美國陷入越戰的泥淖、反戰叛逆到女權運動的開展,政治與社會的訊息和電影之間有着交互影響作用,撕裂、衝突、撞擊的氣味從電影膠捲就聞得出來。當時許多導演想追求的,多是強烈個人化製作、或是對性議題的探索、對傳統與道德的挑戰。
然而,此番成就並未能振作電影院關門大吉的頹勢;在營收考量之下,美國電影工業開始出現一種「復古」──回到1930、1940年代的美國,那時的電影純粹就是娛樂、就是賺錢。這條思路逐漸從社會、政治紛亂的糾纏中脫穎而出……
▎大片來了:《大法師》、《大白鯊》、《星際大戰》
1969年《逍遙騎士》(Easy Rider)做爲開路先鋒,將60與70年代衝出一條分水嶺,僅以36萬美元的成本回收4千1百多萬美元票房。1972年柯波拉的《教父》(The Godfather)表現應不用贅言,其後1973驚悚問世的《大法師》(The Exorcist),成本1200萬美元,也橫掃了4億4千多萬美元票房,這個成績在當時已是數一數二,兩年後就被史蒂芬史匹柏的《大白鯊》(Jaws)超越,以900萬美元的預算回收4億7千萬美元票房。
片商似乎終於找到了活路,緊接在《大法師》、《大白鯊》之後,1977年《星際大戰》的上映,完全證實電影界存在着鍊金術──1100萬美元的成本,創造7億7千多萬票房的利潤。發行《星際大戰》的20世紀福斯,原本曾在60年代因經營問題而瀕臨破產(例如大筆挹注《埃及豔后》),70年代在幾部賣座電影的推出下起死回生,到《星際大戰》時還開始了第一次的電影授權事業,光是周邊商品的利潤就超過40億美元,連當年福斯的主管都未曾預料:「當時沒人想過這種管道(商品授權)可以賺這麼大!」
盧卡斯從《星際大戰》這部原本針對兒童、青少年觀衆的作品,意外開啓了電影市場新紀元;另一方面,片商在宣傳的成本的投資也逐漸攀升,例如《大白鯊》花了70萬美元宣傳預算,製作長達32秒的電視預告、也在電影院中將近4百多場次播映預告。
大片開啓美國電影授權事業,周邊商品帶動買氣,授權成爲電影產業一大營收來源。photo credit:Loren Javier (CC BY-ND 2.0)
▎票房大反擊:覺醒的米達斯公式
《星際大戰》票房賺這麼大,有跡可循嗎?學者艾普斯坦(Edward J. Epstein)以許多商業大片的內容模式,歸納出以「點石成金」典故命名的「米達斯公式」(The Midas Formula):
雖然艾普斯坦是以1999年至2004年的大片爲觀察,但用來回頭檢視《星際大戰》:沒有美國過去強調的色情、殘酷暴力,比以往的電影更強化聲光效果,也比《2001:太空漫遊》較爲青少年、一般家庭所接受。
因應票房與「終於」想看電影的人潮,隨之而來的就是大型影城的出現,才能容下這些好萊塢大片。若要說《星際大戰》的時代意義,其中一個就是宣告好萊塢大片、大影城時代的來臨。自《大法師》、《大白鯊》、《星際大戰》開拓電影市場這座金山之後,製作電影的理由從「導演想拍的」變成了「觀衆想看的」。
而從社會與政治的脈絡來看,美國政府從卡特走到雷根,特別是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這段期間,政府極欲擺脫過去那段騷動不安、抗爭不斷的年代,雷根於1981年就任後,曾談及美國過去沉溺在自我批判的精神世界裡,他認爲1960年代自我、反叛的世代爲下一代做出不良示範,並公開呼籲美國人應該尋回那個高貴可敬的、英雄主義的國家形象。於此脈絡之中,《星際大戰》和大型電影院的出現,不僅讓電影新浪潮逐漸退出舞臺,也讓電影走出一條超級娛樂巨片的大路。
80年代後亟欲擺脫過去那段抗爭不斷的記憶,美國電影產業也改走復古風,重拾英雄主義的國家形象,並回歸以商業娛樂爲導向的製片邏輯。(圖:除了星戰迪士尼旗下還有漫威(Marvel)系列作品,商業片龐大營收利益壟斷電影市場,對過去個人化獨立製片造成的排擠不言而喻。photo credit:JD Hancock (CC BY 2.0)
▎資料來源
Education, 2009.
Mark Cousins, The Story of Film, Pavilion, 2004.
Peter Biskind , Easy Riders, Raging Bulls: How the Sex-Drugs-and-Rock 'N Roll
Generation Saved Hollywood, Simon and Schuster, 1999.
Ronald V. Bettig, Jeanne L. Hall, Big media, big money : Cultural Texts and Political Economics , Rowman & Littlefield, 2003.
Edward J. Epstein着,宋偉航譯,《大銀幕後:好萊塢錢權秘辛》,遠流出版,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