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低調,電影卻不低調

在經歷了2022年《四海》的口碑風波之後,韓寒帶着《飛馳人生2》重新殺回春節檔的行列。與他這次罕有和媒體、影迷互動的低調相比,影片的成績卻着實相當亮眼。截至目前爲止,這部電影公映9天票房破25億,可以說韓寒已經從之前的失利中走了出來,並且翻身成功。

文藝青年、作家、導演、賽車手……韓寒身上揹負着許多標籤,於是我們可以在他以往拍攝的影片中,清晰地看到他每個人生階段的影子。

例如《後會無期》、《乘風破浪》和《飛馳人生》,總是將鏡頭聚焦在小鎮青年身上,並且都可以看到“賽車”的身影以及以“車”爲主線展開的故事。

但是相較於車手而言,作家的身份更爲大衆所熟知。在以上的三部作品以及遭遇滑鐵盧的《四海》中,我們同樣能夠發現他獨有批判風格下的文人氣息,而正是這種大肆對世界進行無畏批判的特點,讓他的電影在共同追求文藝與商業的道路上,都走了彎路。

早期經常有人將韓寒與郭敬明進行比較,如果用“商人”標籤郭敬明,那麼韓寒則是“自由”。只不過,韓寒的“自由”顯得略微自我主義,無論是他的文學作品還是公開發言,更是連電影作品也被網友評價從劇情到臺詞都“很韓寒”。

在《飛馳人生》中,第一部的張弛更像是韓寒前半生的縮影,在影片中無處不體現着一個男人眼中的個人英雄主義。

失意人生的重返與逆襲,基本可以被視爲一種商業電影不會出錯的保險模式。正如《勇士》、《百元之戀》、《激戰》甚至是同爲今年春節檔的《熱辣滾燙》,幾乎八成的勵志體育電影永遠是奏效的。

韓寒儘可能把自己燃燒的內心呈現給觀衆,但是一箇中年男人的自我表達難免帶有自己意識不到油膩與自大。

例如黃景瑜飾演林臻東即便已經成爲了新一代的車神,但他心中始終有股不甘,所以他要以打敗張弛的方式來坐穩自己的寶座。但是在刻畫張弛的時候,卻又因裸體過安檢、偷車架、在KTV尬唱尬舞等橋段,讓其自身落魄者的假性樂觀增加了不少油膩的味道……

也許是經歷了《四海》的失意,兩年後韓寒在《飛馳人生2》中找到了一條平和的創作道路,讓張弛這個人物徹底鮮活起來。

雖然《飛馳人生》系列在敘事策略上沒有明顯的差異,均表達的是現實與理想的碰撞,但是卻讓觀衆看到了更真實且更接地氣的落魄與無奈。

因爲受傷、失業、失意導致默默無聞的張弛,不再充斥着以往的說教感,儘可能通過狼狽的出醜來削弱自身的爹味。

在面對廠長提出的400萬經費時,儘管明知這筆費用遠遠不支持全部的比賽費用,但他也不會再向以前一樣強迫宇強“相信自己”;在面對小海質疑自己是張弛的賺錢工具時,他沒有強行爲自己辯解,而是直言“換一種說話,讓你 (小海) 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張弛曾經的確時巴音布魯克的王,但是就目前而言,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談資的駕校教練。所以當張弛不再向其他任何人進行說教後,我們看到的不止是轉變後男主,還有一個成功進行商業化轉變後的韓寒,看到一出“不韓寒”的商業喜劇。

在沒有慣用的“夢想、銀河、熱血、奮鬥”這些名詞的加持後,導演韓寒讓男主第一次呈現出低姿態的樣貌,消解了爹味說教,弱化了夢想光環,迴歸了現實生活。

相較於《飛馳人生》第一部而言,第二部的現實語境實實在在覆蓋了所有人的身上。

廠長之所以想要參加比賽,是爲了挽救機械廠的破產困境;小海想要參加比賽,是爲了在巴音拉力賽停賽前不留遺憾;張弛的目的甚至更加現實,爲了掙錢;哪怕是簽約小海的葉經理也沒有被過分刻畫其惡,而是直言告訴所有人,簽約的目的並不是給努力之人提供機會,而是不能給自己的車隊留下潛在威脅。

當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基於生活,不再基於過去的夢想成功學時,電影才真正讓觀衆看到了現實的模樣。

實際上,在觀影過程中我沒有 想到韓寒會如此輕易拋棄他慣用的“夢想公式”,於是我又害怕會突然出現張弛比賽是爲了兒子,或是小海爲了父親、爲了教練這樣的情感關聯,但好在韓寒敢於爲電影「做減法」,不去摻雜過多複雜的情感。

在大多數勵志體育電影中,主角往往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困苦與挫折後,都會站上最高領獎臺,就連《飛馳人生》第一部也是如此。但是在《飛馳人生2》中,韓寒向大衆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關於贏,怎麼贏?

在第一部的巴音拉力賽中,張弛的出發點在於“我只是不想輸”,他想贏,想要向世界證明自己。但是在第二部的巴音拉力賽中,他出發點變成了“輸的漂亮一點”。

夢想不必偉大,甚至無關任何其他的人。

我們也在電影中不斷聽到張弛詢問“我們落後了幾秒”,他變成了那個需要追趕別人的“弱者”,但他不需要追求第一第二或是第三名,生活中也不會出現奇蹟的發生,追求的不過是那個不起眼的第六名,足矣。

張弛的生活像是一個巨大的馬戲團,五年前他憑藉自己的力量將巴音拉力賽的記錄打破至一小時內,但卻因爲報廢的車輛和丟失的鉛封,無奈取消了成績。五年後那個丟失的鉛封就原原本本的躺在巴音組委會的倉庫裡,張弛哭了。

張弛不要成績也不要記錄,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安慰自己的說辭,那是對自己的多年來的交代,是一個遲來的清白。

然而可笑的是,普通人奉獻了一輩子的努力,卻不過是另一批人眼中可有可無的廢棄物。

究其一生,雖只不過是在底層掙扎而已,但是小海的到來打破了張弛前半生的執念。對於張弛和《飛馳人生》而言,這段個人英雄主義的傳奇佳話告一段落,如今有了新的名字:辛地機械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