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壯？民壯？老子壯！
2020年4月10日是一個在科學和哲學上特殊的日子，這一天是新型冠狀肺炎爆發後的第101天，全球因病毒不治人數累計超過10萬。如果單獨計算美國，美國在這一天成爲世界上首個單日死亡逾2000人的國家，被病毒打得似乎只能喘息。這一天同時看到新聞報導，印度全國封城的結果，空氣污染緩解，北部旁遮普邦賈蘭哈市數十年來首次可以用肉眼看見「世界的屋脊」喜馬拉雅山脈，市民感謝大地。
這兩則消息讓人沉思，想到哲學始祖老子說「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西方或東方無論如何進步發展，再怎麼「人定勝天」，也永遠不能妄想擺脫那其他3個完全不能等量齊觀的宇宙力量的賦能與制約。壯哉老子！這也讓我想起去年此時儒家學者杜維明在柏克萊和我說，道家思想的價值在本世紀會十分突出，因爲道家的思路可以構成平衡的力量。
在這次世界公共衛生危機底下，臺灣的應變能力很高，得到普遍肯定。各國文化與制度不同，抗疫模式大體分爲「官壯」（與「冠狀」音似）和「民壯」兩種。「官壯」可以拿中國大陸爲代表，特徵是羣體利益優先，手段包括舉國體制、全國調度；行政命令、強制執行；封省、封城、封路、封社區和數位監控。弱點存在於從地方到中央的前期信息流受到壓制，決策關聯度滯後，透明度較低。西漢《淮南子》提示華夏政治特點，「聖人（領導人）處於陰，衆人處於陽」，農業文化傳統使然。
「民壯」可以拿美國作代表，特徵是個體權利保障，手段包括法治導向、各級政府各自啓動禁足；信息數據透明、科學勸說、公民自覺合作，官方強制執行罕見。弱點存在於民主社會「多言數窮」，意見分歧，共識滯後。然而共識一旦形成，聯邦政府得以依法進入緊急狀態，頃刻間調整爲準集權模式，法規鬆綁，全國資源得以徵用和調配，同時民間經濟部門與慈善公益團體的積極性與創造力全面多點爆發。
我們不必急於評價「官壯」和「民壯」的高下，但指陳兩者的模式，從而探討哲學框架底下應有的理念。要追究理念，必須去認識到這次歷史性的疫情危機給於人類最本質性的啓發，或許是殘酷地發現一個個體的行爲的的確確不旋踵便會具體影響到家人、鄰人、市民、國人，並且很快便傳導到地球的另一端，而帶來覆蓋面極大的嚴重後果。每一分子不必高談闊論，都必須留意到自己屬於最細節的飲食、運動、勤洗手、戴口罩和保持距離等行爲。
這於是成爲了一次必須從「個人退省」做起的「全球性修煉」。老子說，「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否則或許任何形式的全球化美夢都是假。他說，「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將生存鏈、修行鏈、價值鏈一一托出。他闡明治理和檢驗的連動，必須踏實做好「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才能夠奢言「以天下觀天下」。
老子哲學的要害，是強調政策課題的個體意識、羣體層次和總體連動性，否則所謂官壯和民壯、自由主義和國家主義，均屬不足。（作者爲法學博士、美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