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館《彼岸》開展!陳威廷:人是一直在移動中去面對自己的情感
高雄市立美術館全新展覽陳威廷個展《彼岸(Paramita)》於11月9日至12月29日登場!此次展覽由策展人曾學彥策劃,以「彼岸」爲主題,呈現藝術家十年來,涵蓋手寫詩文、平面繪畫以及立體雕塑等作品。不同於傳統的編年史策展邏輯,此展依循高美館地下場域原有的兩個空間脈絡,將展覽分爲光明與黑暗、白晝與黑夜的對比,不只巧妙呼應展名「彼岸」,更藉此反映出藝術家作品中的虛實與共。對陳威廷而言,創作是與自己和解的過程。但透過展覽,也能讓觀者從作品中感受到被各種詩性點燃、產生共鳴的瞬間。
藝術家陳威廷個展「彼岸(Paramita)」高雄市立美術館展出。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Chris Chen提供
以「彼岸」召喚回溯十年創作的變與不變
出生臺南、現居日本的陳威廷,向來習於將生活與書寫貼合、同時也藉由詩與塗鴉的匯融成就更爲當代的創作形式。在他的創作中,經常運用大量兒時符號,從泰迪熊、直覺性塗鴉、樂園偶裝角色等,媒材上,則多以壓克力和油性粉彩顏料作畫,這些繪畫猶如日記形式的紀錄,既藏有個人童年經驗的蛛絲馬跡,同時又能引發大衆共鳴。此外,2015年起他也開始着手雕塑,將平面畫作進行立體的延伸,從銅雕、玻璃纖維、口吹玻璃到木雕等,使用媒材相當廣泛。
旅日臺灣藝術家陳威廷。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
此次展覽以「彼岸(Paramita)」爲題,共展出平面繪畫、紙上作品、立體雕塑三大類作品。因Paramita一詞在佛教中意指「到彼岸」,意指超脫生死與輪迴的涅槃,同時又對照出「此岸」即不斷輪迴的境地。爲此策展人曾學彥運用四部配置梳理了藝術家的創作脈絡。其中「此地(Here)、生相(Portraits)」展示了藝術家前期創作,大量使用卡漫風格的角色與物件;而「彼岸」呼應展覽名稱,是藝術家以少年的視角「回望」或「前瞻」成年後的人生境遇;至於「書寫」則特別公開了藝術家日常生活中的手稿、塗鴉、文字。讓大衆可透過最直率的創作初衷,一次爬梳藝術家的創作歷程。
展場以一堵牆一分爲二,右邊爲「此地」,左邊爲「彼岸」、「生相」、「書寫」四大分類。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
專訪藝術家陳威廷!探索詩意與存在的邊界
信奉佛教的陳威廷每天起牀都要點香,這個儀式感彷彿能讓自己更穩定,也會感覺今天好像會發生什麼好事。而平常也會念經的他,亦從經文中發現到「彼岸」的元素。因在佛學的概念裡,「彼岸」意指「涅槃」,而「此岸」則暗喻「生死」,因此「此岸」代表生了又死、死了又轉生的輪迴。爲此展覽名稱便由此而生。他說:「我感覺有些事好像會在無形中,讓你用另一種方式與自己巧遇。這個相遇,就像從此岸到彼岸的關係,也像作品間、或人與人間的情感狀態。」
因此在此次展覽策劃及展場設計上,整個分類的方式更貼近白天與黑夜的概念,從一種極其光亮、可愛、甜美的感覺,又重新回到相對深沉的狀態。尤其此空間本來即爲兩個切面,因此在燈光設計上,也特別以一個較光亮、另一則有點昏暗的呈現,使兩側作品產生顯著的視覺差異。特別是,「此地」展間盡頭的三件作品,亦採用劇場式的手法詮釋,不只讓視線更聚焦、也更添情境氛圍。
「此地」展場一隅。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
「此地」展間盡頭的三件作品,以劇場式燈光方式詮釋而成。中間爲作品「Manjusaka」2022。 圖/Chris Chen提供
作品「Night Tour」2024。 圖/Chris Chen提供
當我們走進展場,首幅看見的作品即是2016年藝術家當兵時,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畫作「Happy Birth Day」aka蠟燭狗,「那時我沒有特別思考到底要畫什麼,我喜歡狗,然後基於生日所以畫了一個蠟燭;但我每次都覺得,好像吹熄了蠟燭又少一歲,既感傷、又快樂。」因此透過,「吹熄蠟燭」後又好像少了些什麼的概念,讓陳威廷開始去思考火存在的意義。
對他來說,「火可以燃燒生命,也能燒掉一些東西,有其二重性,因此我也開始思考火對我的意義是什麼?」特別是蠟燭能將某些東西傳遞下去,或讓祝福被擷取,即便燭光微弱,卻能照亮他者。因此,在陳威廷的作品中,也經常會看見蠟燭一面照射着自己,但另一面卻是熄滅了的狀態。
作品「Happy Birth Day」 2016。 圖/Chris Chen提供
作品「Lonely room with you」 2023。 圖/Chris Chen提供
作品「Finding Peace between Light and Dark」2024。 圖/Chris Chen提供
陳威廷雕塑作品。 圖/Chris Chen提供
藉由展覽去思考個人所在的位置
此外,陳威廷也提到,因爲前陣子重看了卡謬的《異鄉人》,「書中他就在聊自己怎麼去面對世界的方式,我也開始思考自己在面對繁雜世界時,有時就好像默默走進一片海,然後透過去看海的流動,讓自己更加穩定一點。」
只因海是一種流動,不確定感,也象徵着某種變化與嶄新可能;一如此次展覽主視覺作品「That Place」裡的生物,不管移動到哪個角度,都會轉頭微笑的望向觀者;而此生物的背景裡有遠方山景,與一艘正在逐漸消失的小船,彷彿以畫面開啓了情境敘事,它像在告訴你,將要前往更遠的地方,或者只有你一個人在這等待那艘小船慢慢的流動。因此,「對我來說,這個展覽是關於自己,可是其實更大部分是給看畫的人,去思考你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裡所指涉的「位置」,既是地理上,藝術家從臺北、高雄、臺中、日本等地棲居的流轉,也是他心裡看待自己與世界的關係。「這些移動的位置,對我而言都感觸蠻深的。因爲我覺得人是一直在移動中,去面對自己的情感,狀態也都是一直在流動的。」因此這件主視覺作品也意味着藝術家透過思考自己的定位,藉此以更自我、內在、深層的視角,回望個人。
作品「That Place」 2024。 圖/Chris Chen提供
作品「Kafka on the Shone(海辺のカフカ)」2024。 圖/Chris Chen提供
「我的作品其實就是與自己的和解」
不過,回溯當初爲何開始從事當代藝術或視覺藝術,陳威廷坦言,雲門影響他很深。「大學時期。因爲一堂美學課看到了林懷民老師的《九歌》,當時我覺得很震撼,想不到文學的東西能這樣被表達,重新被這樣子扭轉,還能產生出另外一種視覺張力。有好幾幕是國喪,林老師利用水、天燈去撫平土地的傷痕,而那一道水流動的痕跡,我覺得好像某部分也在我創作裡留下了些什麼。我的畢業論文是寫《九歌》,我的作品裡也有很多的河,但我不確定是要撫平痕跡,還是照映自己的投射。」不過雲門對他而言,確實存在一定影響力,也讓他開始思考何謂美學,與自我間的關係又是什麼。
但回到初衷,「我在創作時,其實某部分其實在畫自己的狀態,因此我的作品其實就是與自己的和解。」除此之外,很多時候陳威廷其實也在談虛跟實,「就像你表面看這個人他很真實,可是其實他的內在卻是難以捉摸。」
展場一隅。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
展場一隅。 圖/藝術家陳威廷提供、攝影:黃覺深
一如此次展出的作品「Shadow Game」,描繪了日本戰爭時,因無法見到遠方的親人,會透過類似皮影戲的方式,讓影子去傳達思念。「就算你知道影子是虛的,但你的思念卻是真實的;我覺得那個狀態,也像在描述人跟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以及你怎麼去確定你跟那個人的關係。」而另一件作品「Finding Peace between Light and Dark」也是透過畫面中的月亮與太陽、生物手中燃燒與熄滅了的蠟燭,去講述光明與黑暗的議題。「就算外面的世界再混亂,只有自己才能去主宰那個狀態、去平衡它,去保持一個既洶涌又平穩的狀態。」
右爲作品「Shadow Game」2024。 圖/Chris Chen提供
不過,當我們瀏覽着藝術家2014年至2024年的手稿作品時,不難看出他每個時期在思考的狀態跟事情都截然不同,但這些元素,後來都會慢慢演變成其畫作中的一部分,「所以,我覺得很多時候,這些小小的手稿、雜記,都是我繪畫的起點。而云門或文學書籍,則是影響我去思考生命的狀態,讓我透過書寫再轉化成繪畫與雕塑。」
或許,有些人首次認識陳威廷,是因看似討喜的哭泣熊或蠟燭狗。然而,當我們更深入去觀看他的作品時,在那些甜美糖衣下,還能嚐到一絲童年時期的苦澀、對生活與人際關係的不確定性,以及遠走他鄉的迷惘與收穫;雖然並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在遠方,然而藉由每次觀看的目光、移動的瞬間、與內在自我的誠實對話,都能讓壓抑情緒,被一吋吋地安穩釋放。
陳威廷手稿。 圖/Chris Chen提供
作品「Bremen Band」 2024。 圖/Chris Chen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