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蕾斯拍片兒,審判「霸總嬌妻」

杜蕾斯審判家暴,好狠!

封面 I 杜蕾斯短劇

作者 I 李東陽

報道 I 李東陽朋友圈

長久以來的女性議題,最近頻頻被擺上檯面。

一週前,國產衛生巾集體塌房背刺所有女生,令全網憤怒。人們錯愕的不止一個行業竟對“偷工減料”如此默契,更在於出現了全網請求雷軍推出“小米衛生巾”的戲劇性一幕。

幾天前,一段家暴新聞引發熱議。一男子當着三個孩子面毆打妻子,並揚言要“殺了媽媽”,孩子多次阻止未果後選擇報警。最終,當事女子本人並沒有到醫院檢查的意願,當事夫妻雙方表示希望能好好過日子。

兩個個例背後,是一個殘酷的現實:被網絡掀開的遮羞布難以遮蔽當下女性的處境,大衆的設想似乎過於樂觀,被消費主義建構的高高在上的女性形象並沒有出現在現實裡。

最近,我又看到杜蕾斯拍攝的一系列家暴短劇,更印證了我的想法:其實更多的家暴並非以激烈衝突的形式展現,而是以愛的名義進行的綁架。

“用料”猛不猛向來都是判斷一部短劇爆不爆的金標準。

從《大佬,你的女兒被婆婆家欺負慘了》到《五十歲保姆嫁豪門》,再到《裴總每天都想父憑子貴》.....各種狗血短劇滿天飛,“狂寵嬌妻”“豪門人生”“我結婚了,對象不是你”等,令人尷尬又熟悉的字眼幾乎均勻地分佈在每一部爆火的短劇裡。

秉持着“小作坊就敢下猛料”的原則,很多人迷失在短劇所營造的爽感裡無法自拔。

以至於幾天前周鴻禕參演的短劇《重燃人生之隱世黑客驚豔全球》上映時,被衆多網友吐槽“周總還是太保守了,用料不夠猛啊!”

圖源: 杜蕾斯微博

但當短劇的遮羞布被掀開,那一個個看似高富帥的“霸總”背後實則是一個個罪惡的靈魂。

霸道總裁強制愛?

霸道總裁高冷無情?

霸道總裁囚禁愛?

這一個個霸道總裁的“經典戲碼”被杜蕾斯在短劇中以“戲中戲”的形式一一解構:

婚內強制性行爲就是家暴!

冷暴力就是家暴!

以愛爲名的束縛就是家暴!

單從短劇的視角看,杜蕾斯短劇的爛俗劇情其實並沒有什麼新鮮感可言,但在我看來,它難能可貴的提供了一種局外人的視角去重新審視這些短劇的“爽點”:

所謂“霸總”的“霸”字實則充滿了男性視角的審視,在外表和金錢的包裝之下“合理化”了他們對女性的一切不當行爲,觀衆們自然沉浸在充滿美好想象的爽感裡而不自知。

本質上來說,這種“不自知”的背後是社會的文化制度與古老的性別慣性在作祟。

順從,是中國文化對女性的初始設定;而在短劇中被無限放大的男性性張力無疑在劇情的設定中被無限美化。試想一下,如果剝離“霸總”的光環單獨去審視這一行爲,是不是就充滿了不適感。

可如今最大的問題在於,當“家暴”就這樣被裹挾上如夢似幻的外衣,包括衆多女性在內的許多人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問題,甚至更多人樂在其中享受這種短劇帶來的“爽感”。

作爲一種市場選擇下的行爲,很難將霸總短劇的流行推向“不合理”的那一方。

該爽就爽、該燃就燃、該搞笑就搞笑、該甜寵就甜寵,在情緒非常“直給”的短劇世界裡,很少有人能逃脫這種戲劇性與爽感的拿捏。

圖源:《裝傻霍少是寵妻狂魔》海報

坦白講,這樣的戲劇手法並不高明,但有一點卻擁有致命吸引力——對現實的補償。在高壓力的社會狀態下,鮮有人能抵擋一部短劇構築而成的夢幻烏托邦世界。

在這個烏托邦的世界裡,全世界都愛霸道總裁,但霸總也有不同形態。在網上流行的諸多霸總故事模版中,大約逃不出這樣的劇情:

女主是首富唯一的女兒,幼年流落在外,艱難回家後,被父親的養女處處針對,這時霸道總裁出現,堅定的愛上了女主,最終假千金衆叛親離。

女主上一世被霸總嫌棄,又因親信小人被陷害,重生後爲了保住性命,與霸道總裁簽訂契約,互相利用,兩人先婚後愛。

這樣的劇情常常簡單粗暴到極致,充滿了荒誕不經的色彩。其基本套路就是霸道總裁與灰姑娘的愛情故事,各種瑪麗蘇情節輪番上演,彷彿天方夜譚。

但這正擊中了現實的軟肋——當在現實生活中渴求不到的東西,只有轉而在虛幻夢境之中去尋求。所以那些霸道總裁的短片也就成了人們的另一種生活渴求和支柱。

可爽歸爽,但其中的價值導向也是致命的,即過於依賴對女性的物化,將女性的價值僅僅歸結於外貌和逆襲,忽視了自我奮鬥和成長的重要性。

更有甚者,諸如杜蕾斯短劇中以強制、囚禁方式表達愛的比比皆是。

圖源:杜蕾斯短劇

很大程度上來說,這不僅是對現實的失真與異化呈現,更是對女性人格的“污名化”。

諸如衆多印度影視劇中對男權的呈現一樣,他們習慣於表達愛的方式是強制的、霸道的,雖然故事總會走向美好結局,但過程同樣重要,那些用強制、霸道的方式去賦予走向幸福的過程不一樣的演繹,在霸總帥氣容顏的包裹下總能逃脫“惡男”的審判。

可現實並非故事總有美滿的結局。娛樂工業的迷惑性在此體現得淋漓盡致——雖然內容指向了生活本身,但由於各種原因,在宣傳時還是選擇了大衆所喜聞樂見的輕量方式。

而這些霸總短劇最致命的問題也在於此,它們將那些殘忍的、血腥地,伴隨着激烈衝突的家庭暴力“無痛化”處理、甚至以一種“甜膩”美化的方式端到觀衆眼前,讓觀衆身處家暴之中卻不自知。

這種影響顯然是潛移默化的,不僅是對“變種家暴”的變相縱容,更是一種女性自我意識的退化。

2015年,BBC以轟動全世界的“公交車輪姦案”製作的紀錄片《印度的女兒》上映。

紀錄片中,爲犯罪者辯護的律師發言令人印象深刻:我們有最好的文化,在我們的文化裡,是沒有女性的位置的,一個女人在男人的眼裡代表的就是“性”。

圖源: 紀錄片《印度的女兒》

所以我想說,對女性的尊重需要文化支撐,哪怕只是大衆娛樂文化一環中的短劇,也不能撕開這道口子。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當代女性的處境更好了嗎?

好像並沒有。

不止在於“男子爲了鉅額保金推妻墜海致其身亡”“男子當着三個孩子面毆打妻子”等一系列惡性案件一次次的殘忍提醒。

更在於一個側面佐證,如果說女性的處境真如大衆想象的那般好,那衆多霸總短劇裡由女性視角構築而成的夢幻新世界就不會有如此多的女性擁躉。

圖源: 路易威登

私以爲,是消費主義構築了女性主義“高高在上”的擬態環境,欺騙了大衆。

鮑德里亞認爲,消費主義造成了一種男女之間的社會話語霸權。

我深以爲然。

一個事實是,女性主義的提升是消費主義爆發的“副產品”。

當“她經濟”被挖掘,無孔不入的廣告將女性作爲市場“注意力經濟”的最大符號表徵加以利用,形形色色的消費主義話語正圍繞着女性,建構出“消費女王”形象。

但其中的問題也是顯而易見的,一場場“消費狂歡”,不斷升級的關於“美麗”的要求,無窮無盡的玩樂,使得“女性”越來越縮回到狹窄的人生主題中。

不同於廣闊社會生活中涵養的完整女性人格,在消費主義下的邏輯下所產生的極具消費慾望的女性形象是極其不穩固的。當“消費”相當程度上被視爲“女性”的一部分,那男女性別之間的衝突便不可避免。當下頻頻發生的男女對立便是最佳佐證。

正如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紙之月》故事主角梅澤梨花在消費社會中迷失一樣,她獲得了一切,最終又失去了一切——梨花在消費中獲得的“萬能感”,就像書名一樣,是紙之月,是幻境一場。

某種程度上來說,霸總短劇裡所營造的所謂“甜寵”也是消費主義對女性形象的一次畸形呈現。

很難講這種價值導向能將我們引向何處,但這“溫柔地”暴力顯然十分具有隱秘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