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搜狐張朝陽：產品需要信仰，創始人要拒絕跟風忍受孤獨

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林曦 實習生林鈺嘉 何子浩 張恆碩 深圳報道

作家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這句話用來形容張朝陽一點也不爲過，本科清華大學、博士麻省理工學院，三十出頭創立搜狐併成功上市。如果企業家也有“初代網紅”之稱的話，他肯定是其中之一。

如今的搜狐公司已經不像當年作爲中國互聯網三大門戶之一那樣光彩熠熠，但是張朝陽，因爲直播講英語、直播物理課、直播跑馬拉松成爲了頻頻出圈的“網紅”，他還常常因爲“語出驚人”登上了微博熱搜，比如，“4小時睡眠”、“建議年輕人不要負債”、“建議不用上名牌大學”等等。

然而，外界對企業家親自下場直播做“網紅”爭論不斷，有觀點甚至認爲“過度包裝，過度營銷”、“紅了老闆，公司沒紅”。近日，“搜狐新聞馬拉松”在深圳開跑，張朝陽在現場接受南方財經全媒體記者的獨家專訪時表示，在視頻自媒體浪潮下，傳播和營銷已進入了全新領域，企業家、知名人士做“網紅”也是應對新時代媒體傳播模式的策略，也是瞭解產品打磨產品的一種方式，要學會擁抱變化。

談直播：是打磨產品和吸引流量的一部分

南方財經：人們叫你“物理網紅張朝陽”，你做直播的原因是什麼？

張朝陽：我當所謂的“網紅”由來已久，只不過在視頻自媒體時代獲得更多關注。從大家還不太瞭解直播領域的時候我就開始做直播，但沉寂了一些年，後來是通過“千帆直播”進行，再轉移到搜狐視頻。直播是搜狐社交戰略的一個組成部分，通過直播展示並吸引流量，我就是一名產品經理，必須親自使用這款產品，才能對其優劣有更爲準確的瞭解。因此直播物理課、英語課實際上是使用產品、打磨產品以及吸引流量的一部分。當然我也有個人興趣，直播英語是我想了解天下，而直播物理是爲了尋找有意義的生活。

南方財經：有人說企業家做直播對公司是一把雙刃劍，你怎麼看？

張朝陽：要把握好時間。現在視頻自媒體時代的競爭非常激烈，用戶的注意力延續的時間都很短，轉移速度很快，所以需要真實的能夠帶來價值的東西。

直播與企業管理這兩個工作並不衝突。首先在時間管理方面，我通過4小時睡眠方法，並不用過多的睡眠時間，而是注重深度睡眠，我睡多了反而睡不好，通過3+1的方法來獲得良好的睡眠質量，從而增加了可支配的時間。此外，我的英語課和物理課不僅僅爲用戶帶來了知識，也對搜狐產品發展有利。搜狐也在從事直播和社交網絡相關業務，這些課程爲企業帶來用戶流量和贊助機會。

由於還需要進行公司管理，我並不會全天候直播，一週安排四堂英語課和一堂物理課，其他時間不直播。

南方財經：你爲何說把物理重新拾回來是一種責任？

張朝陽：每個人活着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最近這五六年，我恢復了對理論的信任，重新燃起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所以如飢似渴地重新認識這個世界，重新吸收。我認爲既然以前是物理專業的，小時候對物理那麼感興趣，後來好多問題都沒搞懂，我就把這個當作一種有意義的責任去重新學習，包括也去研究了碎片化學習和研究式學習的方法，發現效率特別高，近兩年，物理水平真的提高很快。

聊產品：做產品像雕塑一樣要耐得住寂寞

南方財經：當同一批的互聯網創始人很少出來的情況下，你爲何堅持躬身入局？

張朝陽：哪怕你是創始人，你是CEO，但如果整天不仔細地花心思的話，那這個公司就會迷失方向。現在我就是在第一線，尤其對於互聯網公司，創始人就得有創始人的樣子，你必須在第一線。那些產品的細節，你不去用，不去研究，不去親自動手的話，你是不可能懂的。

人們對企業管理有兩種理解方式，一種是“You Build Company”，即創立一個公司；另一種是進行投資。若從投資角度出發，投資人可能會在會議室內討論所投公司各種可能性、資金運作等方面。但搜狐是一家以產品爲核心的公司，因此，我們需要日常投入時間使用產品、查看數據，與產品負責人合作頭腦風暴，關注用戶反饋。

如果產品團隊說因爲競爭對手改了所以我們要改，我是最煩這種語言的。我希望搜狐不盲目追隨競爭對手的舉動，在大流中保持獨特性，獨立思考，根據用戶規模和行爲，進行研究和創新。

南方財經：有觀點認爲互聯網行業最近有點沉寂，你覺得呢？

張朝陽：一些模式獲得了成功，並吸引了衆多效仿者，可能就變成一窩蜂地去跟風。算法推薦視頻大獲成功，AI大模型正成風口。我努力不受這些潮流的影響，產品是需要信仰的，也需要忍受孤獨的。我們現在說英偉達很牛，但是當年它在很孤獨地發展芯片的時候，我們都在幹什麼呢？有時需要把產品放在更長的週期內才能看得出效果，需要長期堅持往你認爲正確的方向走。

中國互聯網投資歷史相對短暫，不像硅谷從早期開始投資，國內大多投資人處於第一代或第二代，特別容易受風口的影響，因爲他們是不親自去用產品的。而做產品就像做一個雕塑似的，要耐得住寂寞，每天糊一塊泥巴看看怎麼樣，有點像一個藝術品，要定期跟團隊開會，再迭代下一個版本，不斷迭代不斷地改。

作爲創始人，應當拒絕跟風，拒絕投資人的壓力，忍受孤獨，有產品信仰，同時學會如何在其中周旋，儘管這是一件危險且矛盾的事情。一個廣受歡迎的發明問世後，人們普遍認爲其正處於風口之中，但成功並非偶然，而是由於該公司多年來一直堅持並專注於此，他們承受孤獨，拒絕了KPI和資本的壓力，持續做着同一件事情。最終，厚積薄發，他們找到了解決方法，這並非來自靈感的衝擊，而是源自多年的刻苦積累。

南方財經：AI很熱，搜狐要做AI產品嗎？你怎麼看AI的發展？

張朝陽：在我看來，AI主要是一種提升效率的工具，它能給許多領域帶來賦能。至於AI本身所能帶來的價值目前較難評估，作爲一家從事消費互聯網業務的企業，我們堅持以用戶爲中心。AI可以幫助改善我們的效率，舉例來說，在直播物理課中， AI能夠實時生成準確有效的字幕，尤其是那些涉及複雜物理術語的內容，這都是我使用AI促進正在做的業務效率提升和改善。

但就目前而言，我還未看到AI本身孵化出全新的商業模式。現在處在早期投資的階段，大量資金進去產生一些東西出來，我們把新的東西拿過來，看看AI如何爲我們所用來改善效率，提升我們產品。

說搜狐：市值被詬病，要做一個盈利的企業

南方財經：知識直播、跑馬拉松這些事情，給搜狐帶來了多大的收益，這些收益能不能改善公司運營狀況？

張朝陽：英語課和物理課是對搜狐有好處的，帶來用戶和企業的贊助。搜狐一方面做的是線上的媒體內容；另一方面，還開展許多線下活動，比如搜狐新聞馬拉松，這些活動本身就成爲內容的一部分。

目前搜狐遊戲在盈利方面表現不錯，整體公司的現金流狀況良好。但平臺規模尚不夠大，平臺不夠大的話一般要虧損的。搜狐當前處於投入階段，正不斷探索經營模式。平臺規模的擴大需要時間，相應的收入模式也需要時間去發展，因而不能等到規模擴大後纔開始考慮收入問題。我們的商業模式正以廣告和會員的模式來往前走，像以活動爲內容，結合線下的活動和線上的傳播以及社交傳播，在過去幾年裡面已經形成非常好的打法，對改善搜狐的收入是有正面反饋的，也爲搜狐的合作伙伴提供了獨特的解決方案。

南方財經：搜狐一路走來已有20年，你自己對搜狐未來的展望是什麼樣的？

張朝陽：搜狐致力於長期主義，首要目標是做一個盈利的企業。目前搜狐的市值相對較低，大家對此比較詬病，投資人是按照市盈率來算的，覺得公司在虧損。投資人大部分都在國外，對我們在國內舉辦的搜狐新聞馬拉松等活動並不瞭解，甚至對我直播的物理課這樣火爆的情況也知之甚少，這也是一個非家鄉市場的一些弊端。

但是搜狐正處在發展階段，必須得花錢，既要做產品，還要在渠道上投錢，當前的虧損是爲了未來更大的盈利。現在市值低不一定以後市值低，一旦我們的用戶規模、盈利規模擴大，市值就會相應上升。

南方財經：考慮過回香港上市嗎？有沒有出海計劃？

張朝陽：現在還沒有考慮，納斯達克有它的缺點，非本土市場，但是優點是資金池很大，一旦做到規模，而且模式被證明之後，產生的市值還是很穩定。出海需要有規模，產品技術上、遊戲上是可以出海的，但我還是希望先在國內卷卷，在國內捲成功了，再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