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新募2.2億美元,這家香港VC仍願重倉亞洲

文 | 任倩

編輯 | 陳之琰

假期歸來後,一家香港基金爲國內美元VC募資市場帶來了久違的好消息。

10月9日,「暗涌Waves」獨家獲悉,MindWorks Capital概念資本完成了第四期基金的募集。

該期基金及其平行基金和承諾的共同投資工具共募超2.2億美元。LP包括:主權財富基金、大學捐贈基金、資產管理公司、家族辦公室以及多位亞洲新經濟企業家。

至此,這家於2013年發端於香港、投資於泛亞洲的基金總管理資產規模已超14億美元。

在全球VC行業都面臨困境的背景下,此刻LP們願意爲MindWorks“埋單”的核心在於兩點:第一,位於香港的獨特身位;第二,重押Chinese founders的投資策略。

“雖然一些中國本土的風險投資公司在吸引美元資本方面面臨挑戰,但仍有不少投資者在積極尋找機會向亞洲市場注資。”MindWorks管理合夥人Joe Chan告訴「暗涌Waves」,此前團隊在大中華區和東南亞實施的跨境、跨區域投資策略“成功引起了他們的共鳴”。

MindWorks的兩位管理合夥人David Chang和Joe Chan是同在美國加州求學的同窗好友。2005年畢業後,兩人一起回到香港從事金融行業。作爲Facebook的第一批用戶,受到硅谷創業、風投氣象的感召,於2013年共同創辦了這家定位早期科技投資的機構。“MindWorks”取意爲“頭腦清醒、方向正確,然後勤奮、用心地去執行”。

在兩人11年的投資實踐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連續7輪投資貨拉拉的故事——

2014年,MindWorks募到第一筆錢後就投向了起家於香港、整個公司不超過30人的貨拉拉。此後多輪投資橫跨MindWorks前三期基金,與LP一起共注入1億美元。據其測算,這筆投資很可能爲不到5000萬美金規模的一期基金,帶來超過10倍的DPI。

隨着時代變換,MindWorks投資貨拉拉的邏輯也從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尋找平臺型機會,進一步縱深到中國供應鏈、物流、人才出海。

2019年之前,MindWorks投資出海的核心還是運用中國優勢,諸如強悍的供應鏈、工程師紅利以及全球先進的商業模式,闖向某單一市場(主要是東南亞)的“複製邏輯”。比如對於Glints、Inteluck、YUP等公司的投資。而從2020年開始,MindWorks進一步決定將投資標的從探索單一市場的向更爲全球化業務的早期公司拓展。

“2020年之後,全球化的成本和難度在逐漸降低,新一代的Chinese founders將我們曾視爲'發達國家'的地區作爲第一天就看準的目標。”Joe Chan說。

國慶假期前,「暗涌Waves」與MindWorks管理合夥人Joe Chan聊了聊,從中能看到一家立足於香港的境外美元基金是如何思考未來的全球化投資的。

以下爲對話:

「暗涌」:亞洲風險投資公司普遍募資困難,你們能拿到主權財富基金、大學捐贈基金等相對長線LP的錢,靠的是什麼?

Joe:首先是業績還算不錯。2023年我們統計過一個數據:一期基金DPI超過15,二期MOIC(投資回報倍數)爲10倍。

而對未來更重要的是,產品定位更符合市場行情:以泛亞地區爲主的全球化資產配置,主要關注新興市場的模式創新和成熟市場的技術創新。

「暗涌」:當下,仍願意押注亞洲的出資人在投資偏好上有怎樣的變化?

Joe:他們的要求也在變高、風格趨於保守。想要在此時募資成功,過往投資業績就必須有說服力,特別是在向前幾期基金的DPI上。

「暗涌」:如今對一家立足於投B輪以前的VC來說,如何保證自己的退出能力?

Joe:單位經濟模型現在是我們判斷某一項目在早期投不投進去的一個重要指標。過去企業融資、燒錢做大規模,長大之後可以慢慢調整商業模式賺錢。現在我們會要求,企業現金流不一定是正的,但起碼單位經濟模型是正的。因爲有了單位經濟模型,就可以有更清晰的目標,知道何時才能盈利,比如賣到1,000份產品的時候,賣產品所賺的錢就可以覆蓋總部的成本,這樣我們投資的確定性也會更高。

「暗涌」:從你們兩位管理合夥人的背景和家境來看,2013年創辦MindWorks時完全可以自己做天使投資人。從純收益、管理難度來說,那可能是一個更簡單的路徑。爲什麼一定要機構化?

Joe:我們更多還是從創業者尤其是出海公司的需求考慮。做天使投資拿出100萬港幣是相對容易的,但很多優秀的創業者在某一市場驗證商業模式後擴展到其他市場,需要的就是百萬甚至千萬美元級別,個人出資是無法持續的。也正因如此,很多公司跌落A/B輪“死亡之谷”,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想填補這個黑洞。

「暗涌」:過去有不少美元基金曾深耕東南亞尋找早期機會,但大多鎩羽而歸。MindWorks投資了包括Glints和Finture在內的多個以東南亞爲主要市場的公司,也有不錯業績回報。你們的秘訣是什麼?

Joe:東南亞確實比較難投。它本質不是一個統一的大市場,而是十來個不同的國家。東南亞總人口是中國的1/3,人均GDP也是中國的1/3,當市場空間不足以支撐超級獨角獸出現時,投資人的腳步自然不會長久駐足。

我們認爲,東南亞的市場規模跟中國相比,不算大,尤其是對於出海的公司來說,他們通常只能從一個國家起盤,成功驗證模式之後才能拓展到其他國家。我們通常會關注超大型行業的機會,比如Fintech、電商、招聘、房地產等,這些行業市場規模足夠大,並且競爭往往不如中國激烈,表現好的玩家通常會享有比中國市場頭部玩家更大的市場份額。這樣的機會在東南亞並不算特別多,因此,我們往往在這些超大型行業中挑選具有領頭羊潛力的公司,並且下重注。

「暗涌」:更具體地說,你認爲未來東南亞的機會在哪裡?

Joe:東南亞如果只打一個國家,我們認爲是印尼。印尼有2.8億人口,居世界第四。其中的中產階級在快速增加,但與之配套的服務產品卻非常稀缺。

典型例子就是印尼的金融服務市場,印尼金融服務市場兩極分化嚴重,傳統銀行基本上只服務於高淨值人羣,因此僅有約2%的印尼人擁有銀行發放的信用卡。剩下的人只能向大量的小額貸款公司尋求高利息的現金貸、 Payday Loan(發薪日貸款),這樣的產品實際年利率往往超過100%,這在中國市場是難以想象的。所以,我們看到了印尼4,000-5,000萬中產人羣的巨大市場。

前不久,我們領投了新加坡數字銀行及信用支付服務提供商Finture旗下的信用支付平臺YUP。這家公司主要面向印尼工薪階層消費者發行信用卡。目前,YUP已經服務超百萬用戶,累計交易量超千萬筆,預計在2024年實現交易規模超10億美元。

「暗涌」:國內機構投出海的主流是各類商業模式、基礎設施紅利溢出的“複製邏輯”。MindWorks這些年的投資邏輯有發生變化嗎?

Joe:MindWorks成立以來,一直在大中華區和東南亞進行跨境、跨區域的早期投資。2015年時,我們看到新經濟創業者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主動出海:比如UC News、News Dog等新聞聚合類工具;出海泰國的微信WeChat、阿里投入巨大的Lazada等。目前,在很多市場的物流與金融領域仍然存在中國商業模式的全球化外溢的機會,這兩個領域我們還會持續尋找可以複製的機會。

但調整當然也在發生。如果說,2019年之前投資出海的核心是中國新興商業模式向落後土地的大遷移,我們看中的是中國強悍供應鏈、工程師紅利和全球先進的商業模式去東南亞複製,利用中國優勢賺錢。那麼2020年之後,因爲全球化的成本和難度在逐漸降低,新一代的Chinese founders將我們曾視爲“發達國家”的地區作爲第一天就看準的目標。所以MindWorks的策略也在調整:四期基金將在聚焦泛亞洲的基礎上,更多輻射全球其他市場和投向。

「暗涌」:你們對於Finture旗下YUP的投資可以視爲最新策略的實踐?

Joe:的確。Finture不是一家“中國出海公司”,而從Day One開始就是一家純粹的東南亞本土科技公司。公司近300人團隊中超過80%是東南亞本地成員,創始團隊更是長期工作、生活在東南亞。

我們願意相信Chinese founders拓展全球業務的能力。比如,貨拉拉。2014年我們投資時,他們香港整個團隊只有20幾人。當時MindWorks也剛成立,在分析了物流的趨勢和商業模式後,我們做了投資決定,並在之後持續投資7輪。不只自己的主基金,我們的LP也在跟投,累計投出了1億美元。現在的貨拉拉已經在世界十幾個國家開展業務。

還有XTransfer,一家幫助中國商家開全球賬戶的公司。現在公司搬到了香港。我們先後投了兩輪。XTransfer從以前只服務中國商家,到現在已經在24小時服務全球的商家了。

「暗涌」:這兩年除了AI投資,押注Chinese founders幾乎成爲國內美元基金在LP面前的唯一故事。這對你們是一種挑戰嗎?

Joe:是挑戰,也同樣是我們的機會。總部位於香港是MindWorks很獨特的地方,我們在香港和大灣區的區位優勢,讓我們更好幫助企業以此區域爲基礎,向全球市場進行擴張。香港和大灣區的地理優勢、人才優勢、資金優勢,讓這個區域對於企業家來說非常有吸引力。

我們非常重視香港與大灣區的緊密聯繫,憑藉設在香港的總部以及位於北京、上海和雅加達的多個地區辦事處,我們希望能扶持越來越多的國內企業家,並將成功的商業模式帶入香港,走向全球。

「暗涌」:你如何看近兩年的AI投資風潮?

Joe:大語言模型的門檻不是我們這些早期基金可以踏入的,因爲起步就要3-5億美元,幾乎從一開始就變成了巨頭的遊戲。

我們更傾向於用AI來創造一個新的商業模式、找到AI應用的機會。

「暗涌」:對於泛亞洲地區風險投資的未來發展,你怎麼看?

Joe:我們對泛亞洲地區風險投資的未來發展持樂觀態度。雖然當前市場受制於流動性不足以及LP風險偏好的變化,投資規模有所縮減,但從長期來看,這片區域的前景依然非常廣闊。首先,這裡擁有龐大的人口基數,人均收入快速增長,經濟增速也十分亮眼。這些因素共同爲孕育下一批超大型企業提供了理想的土壤。我們相信,隨着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市場環境的改善,泛亞洲地區將繼續成爲全球創新和創業的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