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新車內卷，二手車商“受傷”最深：有人幾個月虧30多萬，有人爲省錢搬遷
新車在價格上拼命內卷，二手車車商或許是“受傷”最深的羣體。
紅星資本局近期調查發現，當新車的價格體系被打亂後，以其爲錨定價的二手車行業也受到影響。有二手車車商在近幾個月中虧損超過30萬元，也有人爲了省錢搬遷到更爲便宜的二手車市場。
幸運的是，進入三季度後，有新車品牌出手暫停價格戰，部分二手車商的困境或有所緩解。
（一）
被新車價格“倒打一耙”
7月末，紅星資本局走訪了西南地區的某個二手車交易市場。
在夏季的高溫炙烤下，停在露天區域的二手車車身發燙，銷售員們聚在陰涼的地方玩手機，有的在刷短視頻，有的在打牌。偶爾來了客人在他們的車位前駐足，他們收起手機快速起身。
有多位二手車車商向紅星資本局感慨，以今年的二手車行情來看，生意很難做，“新車降價太厲害。”“都去買新車了。”“新車降了，二手車沒法，肯定就要（跟着）降價。”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今年上半年，一場價格戰席捲了整個汽車行業，進而影響到二手車行業。
以BBA品牌（指奔馳、寶馬和奧迪）爲例，據媒體報道，在線下的4S店中，寶馬品牌有車型的起售價較官方指導價降價16萬元以上，奔馳多款車型起售價較指導價降低超10萬元。
某二手車市場
二手車車商陳先生主要交易的就是BBA品牌的二手性能車，在前述二手車交易市場租賃了22個車位，現在他的手上還有25輛二手車等待出售。
陳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在過去幾年中，BBA品牌的二手性能車行情相對穩定，但今年以來，“新車（價格）垮得比較厲害，對二手車影響太大了。”
比如，2019款奧迪S4的二手車，陳先生稱，如果這輛二手車的行駛公里數在5萬公里左右，它在去年能賣出30萬元左右的價格，但今年只能賣20萬元到25萬元左右。
“奧迪、寶馬還好一點，奔馳全軍覆沒，沒有一輛掙錢。”陳先生稱，現在他的手上共有9輛奔馳二手車，這些都是他在今年4月前收的車，註定要虧本，“4月後我們就不買奔馳了。”
目前，在陳先生手上積壓時間最長的是一輛2018款的奔馳C200轎跑車，“這種車型比較少，雙門四座的轎跑，1月份花19萬（元）多收的，當時想着掙個幾萬塊錢就丟（賣），結果發現市場沒人買，現在可能就賣個16萬元到17萬元左右。”
和陳先生一樣，楊先生也專注於BBA品牌的二手車交易。
他告訴紅星資本局，今年早期收的汽車都虧損處理掉了，“市場降價，我們也降，一輛虧一兩萬、兩三萬的，（這幾個月）差不多虧了30多萬元。”
（二）
有人騰挪到租金更便宜之地
事實上，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BBA品牌的二手車。
李先生經營的二手車門店涉及的車型範圍較廣，有幾萬元的代步車，也有十幾萬元、二十幾萬元的車型。往年，這家門店每個月平均能賣出30輛二手車，但整個7月只賣出11輛。
其中，他的門店裡有一輛積壓了4個月的馬自達二手車，“2021年的時候，這種車是最好賣的，收回來一兩天發個朋友圈就賣了，還（有人）搶着要，現在不一樣了，低價車也不好賣。”
李先生對紅星資本局分析稱，“現在各個平臺都在說新車便宜、有優惠政策，所以最近來看二手車的人比較少，大家都關注新車去了，老百姓都知道新車便宜，都去買新車。”
某二手車市場
不過，另有二手車車商夏女士告訴紅星資本局，他們的客戶羣體相對比較年輕，現在售價在5萬元以內的二手車賣得比較好，價格相對較高的二手車反而不行銷。
“（大家）可能都覺得我們做二手車能掙很多錢。以前是真能掙錢，一輛車的利潤基本上在10%到20%，現在我們基本上持平，有的車虧，有的車掙。”夏女士對紅星資本局說。
現在，她定下了30天的週轉期——如果一輛二手車收了30天都沒能賣出去，那寧願虧本也要儘快把這輛二手車賣出去，“我們是根據新車的指導價、優惠價去收某個車的，但凡它（指新車價）有變化，我們更要虧錢。”
由於部分二手車車商走的是重資產模式，大量資金用於收車，一旦買賣不順利，資金壓在二手車中，短時間內無法變現，又需應付門面和車位租金等，可能會陷入現金流困難的局面。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在李先生的門店附近，有幾家二手車門店的內部已清空，且門前的多個車位用黃色警戒線圍起來，有門店的招牌更換爲“招商熱線”的廣告。
李先生向紅星資本局透露稱，在這幾家清空的門店中，有人是再也不幹二手車行業了，也有人是縮小規模、縮小成本，搬遷到了租金更爲便宜的市場中。
其中，某家已搬走的二手車車商告訴紅星資本局，該二手車市場的車位租金接近1000元/個（門面視爲一個車位），爲了節省成本，他們於7月搬遷到了租金更便宜的市場。
（三）
部分品牌出手穩價，價格戰或已趨緩
中國汽車流通協會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分會的秘書長崔東樹曾發文統計稱，從今年1月到5月，各有6款、29款、49款、54款和10款車型降價。今年前五個月的降價規模已超越2022年的降價總規模（85款）。
在激烈的新車價格戰下，當紅星資本局問及二手車車商對行業未來發展的看法時，多數人回答：要看新車品牌還打不打價格戰。
二手車車商王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今年不管什麼品牌，新車都在降價、都在卷，他們捲了二手車沒法幹，只要買貴了一點（指收車價格），那輛車拿回來肯定要賠錢。”
王先生認爲，如果未來新車品牌繼續打價格戰，且新車的售價和二手車的差距沒有拉開，按照大多數客戶的觀點，他們都寧願買新不買舊，那這一行的生意可能仍不好做。
某二手車市場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當下，有新車品牌的高管公開呼籲爲當下“簡單粗暴的價格戰”踩下剎車，也有品牌已出手爲此輪的價格戰按下“暫停鍵”。
有博主曾爆料稱，因價格戰導致門店虧損嚴重，寶馬將從7月起通過減少銷售量來穩定價格，緩解門店的經營壓力。寶馬中國對此迴應稱，下半年，寶馬在中國市場將重點關注業務質量，支持經銷商穩紮穩打。
另據第一財經報道，有奧迪4S店銷售人員透露稱，廠方很快要出臺政策，減少經銷商銷量目標、降低庫存，預計終端促銷很快會有一定比例的回調。
有來自華創證券的研報也提到，當前，車企之間的價格戰已進入季節性休整，BBA、大衆、豐田的折扣有所戰略回收。不過，預計隨着旺季來臨，三季度末行業折扣或繼續上行。
目前，新車品牌的價格戰或已趨緩。
有體量較大的二手車車商康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他擁有一個超過10000㎡的地下車庫，庫存最高的時候大約有180輛二手車，隨着部分品牌出手穩價，他們近期賣得比較好。
“（新車品牌）都開始穩價格了、不捲了，價格一穩定，消費者也就不再持幣觀望了。”康先生認爲，在此次價格戰中，受到衝擊比較大的應是一些經營二手車的夫妻店、兄弟店。
（四）
二手車商集體轉戰線上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撇去新車品牌帶來的價格戰影響，二手車行業本身也在發生變化。
有多位二手車車商都告訴紅星資本局，今年上半年，在二手車市場自然客流量變少的情況下，他們會把部分二手車以批發的模式賣給外地的同行，只賺取微薄的利潤。
其中，夏女士告訴紅星資本局，“往年行情好的時候，我們一個月至少賣五、六十輛二手車，全是零售直客；今年一個月可能就賣二、三十輛，而且大多是批發給外省的同行。”
夏女士估計，她今年每賣出去十輛二手車，頂多有三輛是通過零售賣的，“生意都算很好了。”
與此同時，在二手車市場內，運營抖音賬號成了一種進階選項。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今年4月，周鴻禕公開拍賣他的座駕——邁巴赫S600。當時，就有多位二手車車商參與競拍，還在抖音平臺記錄了進京參與拍賣、拍賣流程等畫面。
這一事件曾給整個行業帶來了非常高的熱度，也讓更多的二手車車商瞭解到這一獲客渠道。
楊先生所在的門店有專人運營抖音賬號，他稱，他們門店的客人大多來自抖音，如果只依靠二手車市場本身的話，每天的人流量不多。
不過，楊先生稱，運營抖音也需要成本，比如進行商家認證（否則可能有封號的危險）、請專人運營等等，一個月的成本可能約在兩萬元到四萬元之間。
對於新的獲客方式，夏女士認爲，每個行業裡面都有好人和壞人，有人會在社交媒體上放出虛假信息從而引流；楊先生則認爲，客戶能在社交媒體上獲取的信息很透明，對比之下更容易做出明智的選擇。
紅星新聞記者 楊佩雯 曾漢 攝影記者 宋月白
編輯 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