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只此青綠》:舞臺藝術與電影的雙向奔赴

10月24日,國慶檔電影《只此青綠》的票房超4300萬,作爲一部國慶檔影片,它在國慶節後展示出了強勁的長尾效應,在豆瓣上更是開出8.0的高分,成爲今年國慶檔上評分最高的影片。值得驚訝的是電影《只此青綠》不是一部常規的劇情電影,而是一部電影化的“舞劇”--全程以舞蹈的形式呈現故事,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對白。

舞劇電影並不是首次登上大銀幕,但從未像這次這樣備受關注,也沒有產生過較大範圍的討論度。而隨着電影《只此青綠》進入“主流”,舞臺藝術的電影化是否會迎來新的機遇呢?

審美升級,消費趨於理智

舞臺藝術影視化擁有大環境溫室

電影《只此青綠》改編自同名舞蹈詩劇,該舞劇自2021年首演後一直頗受好評。2022年春節,舞蹈詩劇中的“青綠”一章登上央視春晚,被全國觀衆所熟知,《只此青綠》迅速“走紅”,全網模仿“青綠腰”,巡演一票難求。直到如今,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在國內外上演了超600場,但仍舊場場滿座。無疑,“只此青綠”作爲一個現象級IP已經成爲中國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的標識之一。

“只此青綠”的升溫火爆,是中國傳統文化不斷覺醒和復興的結果——在經過長時間的對傳統文化的提振後,中國“國潮”迎面襲來,而隨着國潮文化的盛行,人民羣衆對中國式審美提出了越來越高的需求。越來越多的傳統文化被挖掘、復刻、創新,並在不斷樹立的民族文化自信心、自豪感中,形成了統一的民族文化認同。舞劇《只此青綠》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中國傳統文化審美的其中一個“巔峰”。

《只此青綠》的故事來自宋代名畫《千里江山圖》的創作歷程——這幅長12米的青綠山水畫卷,色彩豔麗,意境悠遠,是中國山水畫的集大成者。圍繞這幅畫,舞劇《只此青綠》創造性地打造出一個跨越多重時空的唯美故事,並提取了畫卷中的青綠色彩,並賦予其人性特徵,以中國古典羣舞的形式幻化出靈動瑰麗的“千里江山”。“美”一定是這部舞劇帶給觀衆的主要視覺關鍵詞,而電影化之後,它的美也被鏡頭放大。

然而即便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已經在全國範圍的多個一二線城市甚至三線城市進行巡演,但是能親自坐在劇場觀看的人仍舊佔少數。一方面是受表演場所的侷限,另一方面則是受觀看成本的限制,在中國花成百上千元坐在劇場觀看一場舞劇表演仍不是“主流”,尤其是近年隨着大環境的變化,人們消費觀念已有所改變,如果能以一場電影的消費看到頂級的舞劇表演,何嘗不是另一種更具性價比的選擇呢?

舞劇受衆與電影受衆完全不在一個量級,走出舞臺表演的第四堵牆,從小衆圈層擴散至更廣闊的消費羣體,不僅是舞臺藝術尋求突破的內容,針對如《只此青綠》這樣承載傳播優秀傳統文化使命的作品來說,也更有意義。可以說,現實的文化大環境與人民羣衆的需求相互促進,爲舞臺藝術的電影化提供了溫室,這才得以促進越來越多的舞臺藝術在保持舞臺形態的同時走進電影院,在實驗性的嘗試之下,形成良好的跨界合作。

多型電影,多元市場

開放的電影市場釋放誠意力邀入駐

電影藝術源於舞臺藝術,在電影誕生的100多年間,舞臺藝術與電影彼此吸納靈感,不斷創新融合,爲雙方的發展都注入了無限生機與活力。從舞臺藝術走向大銀幕的改編大多以兩種形式呈現,一是將舞臺藝術的故事進行影視化改編,比如早期的電影《茶館》《雷雨》,以及“開心麻花”話劇的一系列改編,這樣的電影幾乎完全採用電影化製作,弱化舞臺表演形式和屬性;另一種則是舞臺現場的官攝,沒有任何改編內容。

顯然對於電影觀衆而言,作品借舞臺藝術的故事而放棄舞臺表演形式更受觀衆喜愛;對於舞臺藝術愛好者而言,官攝則是一種不錯的私人珍藏,便於反覆重溫經典。但是隨着電影拍攝技術的不斷提升,在舞臺藝術電影化更加成熟的好萊塢,漸漸誕生了第三種模式——那就是既不破壞作品的舞臺屬性,又彰顯了電影表現力,譬如舞劇改編的同名電影《貓》這樣的歌舞片,是兩種藝術形式的真正融合。電影《只此青綠》就是屬於此類。

電影《只此青綠》並非只取其故事,而是很大膽地保留了原汁原味的舞蹈演繹,幾乎復刻了舞蹈詩劇的原版內容,並憑藉對光影藝術的駕馭能力,對舞劇的嫺熟掌控,讓舞劇和電影兩種藝術水乳交融,和諧共生。在中國電影的市場上,這樣的操作具有一定的冒險性,極具挑戰。但這也爲電影市場提供多元的嘗試——尤其是在電影內容不斷重複且缺乏新鮮活力的當下,電影市場急需新穎題材、創新內容的注入,電影《只此青綠》的出現,爲中國銀幕帶來一絲清新之風。

其實電影《只此青綠》並非今年首個進行舞臺與電影融合創新跨界的電影,在此之前舞劇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採用了舞蹈演繹和影像融合的手法,通過光影舞繪出一曲蕩氣迴腸的革命愛情讚歌;話劇電影《抗戰中的文藝》也以歷史影像資料、演員獨立影像表演、舞臺羣像演繹等多元融合的形式,將話劇搬上了大銀幕。

更早之前,賴聲川實驗性的舞臺劇電影《暗戀桃花源》依託舞臺版的爆紅而贏得了不低的聲量,驚鴻一瞥。2015年,杜琪峰也將張艾嘉的舞臺劇《華麗上班族》改編爲同名歌舞片,但實驗性的嘗試卻遭遇了市場冷遇。如今,市場趨於成熟,觀影羣衆對此類改編也喜聞樂見,電影《只此青綠》成功“破圈”之後,是否能帶動其他舞臺藝術的創造性影像化轉化,值得拭目以待。

利弊皆有,未來可期

舞臺藝術的電影化還有很長路要走

雖然《只此青綠》在大銀幕上初步獲得了成功,但是不能忽視的是,其成功離不開本就聲名大噪的舞劇,三年巡演累積的觀衆與口碑,無疑成爲影片順利推進的基礎。在舞臺藝術仍舊屬於小衆圈層藝術的中國,能出現如《只此青綠》《暗戀桃花源》一般能突破圈層的舞臺作品並不容易,改編爲電影成功的更少,一切跡象表明,舞臺形式的電影創新仍是極大的挑戰。

即便電影《只此青綠》在豆瓣已經獲得8.0的高分,但是在觀影反饋中,仍然有“沒臺詞看不懂”“破壞舞臺完整性”“一言不合就尬舞真難受”“很難適應抽象的舞蹈與真實場景的融合”等反饋。顯然,即便已經在儘量融合和磨合,但是一旦選擇保留舞蹈表現形式,那麼就很難讓所有觀衆都能正常接受,這也預示着舞臺藝術作品在影視改編上還有不斷上升的空間,還有可優善的內容。

如果說電影《暗戀桃花源》依託諸如林青霞等當時紅極一時的電影明星參演,賺足聲量,那麼電影《只此青綠》則依靠的是越來越嫺熟的電影特效,在舞臺上無法實現的主角希孟遊千里江山畫“千里江山”的經過,經由特效技術得以真正實現。無論是江南湖邊還是高山深谷,無論是宮廷翰林還是民間作坊,在影片都能得以看見,尤其是通過蒙太奇的電影手法,更是將“天地共繪”的抽象主題具象呈現,讓故事更具感染力。

此前,電影《只此青綠》的主要出品方中影與中國國家話劇院、國家大劇院都達成戰略合作,除了將舞臺話劇故事轉化爲電影,也在積極謀求舞臺藝術上銀幕的多元形式。而另一方面,舞臺藝術也在積極向影像靠攏。在舞臺表演之際,越來越多的作品會利用影像輔助完成陳述故事背景、時空搭建等,甚至在演員檔期難以協調時,利用影像彌補。而當越來越多的影像素材成爲舞臺的一部分,其電影化改編性也越強。

電影與舞臺藝術的“雙向奔赴”,促使舞臺藝術的影院化未來可期。此前因爲“跨界操作”很難讓舞臺藝術真正實現全國放映,但作爲中國電影的國家隊,中影擁有在電影行業的天然優勢,能積極發揮其發行優勢與宣傳優勢,譬如話劇電影《抗戰中的文藝》的上映就是其主要成績之一。

從冷門到熱門,從完全不接受到漸漸感動電影觀衆,電影《只此青綠》的走紅,可以看到中國電影市場的多元,也能看到無論是劇場藝術工作人員,還是電影人都在爲實現兩個領域的真正跨界融合,在不斷磨合、不斷努力,期待未來更多藝術工作者,能突破自我,爲觀衆創作出更多精彩而富有創新的大銀幕作品。